《五月说再见》王嘎嘎

6、何处是归地

　　在杭州打拼的日子，生活耗费太多精力，物价突飞猛进，房东老太巧立名目增加房租，有一天周舟发现，连超市里的康师傅方便面也成了奢侈品。储蓄越来越少，梦想逐渐死亡。困顿让周舟羞于结交朋友，独来独往，在公司里并不受欢迎。

　　公司开源节流，裁掉一批员工，周舟必然是公司首选的对象。那日在财务室双手接住清算工资，默默整理私人用品，在众人同情目光下仓皇而逃。一个人走在街上，因是周末，街上人满为患，人们脸上洋溢幸福闲适，只有周舟，绝望抱着箱子，在等待地铁的过程中，几欲落泪。

　　后来为什么会来到桐乡，她显得迷茫，站在人流如潮的汽车站中，很多男人女人手里拿着牌子大声招揽游人，乌镇咯乌镇去乌镇的有没有……诶小姑娘你要不要去乌镇？……

　　就这样，迷糊中坐上去乌镇的汽车，也不管是不是黑车，在逼仄沉闷的车厢中，突然想起，记忆中好像有个朋友，他家住桐乡，那个包含美丽江南水乡乌镇的小城市。

　　望着窗外，周舟心如乱麻。她本可以回老家，可家里自从生了弟弟后，父母不再关注她，他们的爱全给了弟弟，这个迟来的家庭成员。读大学后，周舟很少回家，即便节假日也宁愿待在寝室里。寝室里每每只剩下她一人，可就算寂寞，也好过父母的忽略，伤透她的心。

　　不知汽车行驶多久，周舟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后大家陆陆续续下车，周舟拿着行李跟着下车，并问一个打扮学生模样的孩子，“乌镇到了？”

　　“我也不知道，司机让我们下车。”

　　下车后，大家被司机支到百米远的服务站，让大家先吃饭。等填饱肚子出来，却不见汽车的踪影。一个妇女拍着大腿恍然大悟的说，“天！司机跑路了……”顿时周围嘈杂一片，咒骂声谴责声哭泣声混乱结合，有些人的行李还放在车上，更有老实巴交的民工，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全在车上……

　　好在周舟事先拿下自己的行李，可在这片慌乱的环境中，周舟顿时手足无措，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大家商量对策，有人说直接报警，可报警又有什么用，他们连车牌号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难保车牌是假的。有人怨天尤人不该贪小便宜上黑车。更有甚者夫妻开始吵架吵的厉害就要动手被大家急急忙忙拉开。周舟冷眼旁观，好似这些都与她无关。

　　后来，大家逐渐分散而去，打电话的打电话，到处咨询的咨询，当然也有搭上其他汽车离去，他们都在想方设法离开这里，周舟拿出手机，在联系名单粗略找了一遍，却找不到可以给予帮助的人，而看到那个人的名字，心想，他或许早就换了号吧。

　　她花些钱在便利店买了些零食，继而堂而皇之站在便利店门口，老板是四十多岁的大叔，面相亲切忠厚，借故与周舟攀谈。周舟说明事情原委，老板只能无奈安慰两句，很快被顾客招呼过去。周舟想，如果现在有人肯挽留我，我一定毫不犹豫跟着他走……

　　正无聊时，听到有人喊猪猪。周舟起初并不在意，很快有双手搭在她肩上，周舟转头望去，尴尬的想要逃离。

　　她也曾经想过，会不会再次遇见他，遇见他后会在什么样的状况下呢？每每至此周舟很迷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想，你是在心底渴望遇见他吗？见到他又能如何，他早与赵慧分手，你们之间连唯一联系的话题也消失殆尽。毕业后周舟忙于工作，在工作圈里认识很多泛泛之交的同事，生活中难以找到交心的朋友，工作让她忽略心中小小遗憾，沦为漂浮在都市里迷茫奋斗的蚂蚁。

　　而如今，在自己落魄时，周舟遇见他，如同大二那年在图书馆，她的心绪杂乱无章，她的眼眶渐渐湿润，穷困无措的周舟，为什么会在此刻遇见他……

　　眼前的王敬之穿着浅棕色风衣，带着黑色镜框，抿着嘴，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他放下搭在周舟肩上的手说，“没先到真的是你？我以为认错人了。”

　　周舟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很快看到周舟手上的行李，“在这边有亲戚？”

　　周舟慌忙摇摇头，她该如何说起自己之所以在这里，源于落荒而逃的汽车。

　　王敬之稍显疑惑，随即笑颜绽放，“好了，你在等人吗？已经让人过来接你了？”

　　周舟继续摇头，低下头小声说，“那个，本来坐车要去乌镇，可车半途就跑了。”

　　王敬之沉默两秒，突然爽朗笑了，“哈，是遇上黑车了？”

　　“嗯。”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呢？”

　　周舟摇头摇头再摇头。王敬之伸手提起周舟的行李，“既然如此，去我家坐坐吧？”

　　周舟错愕瞪圆眼。王敬之不好意思挠挠头，“你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傻站着吧，走吧走吧，我车在那边。”

　　王敬之把安全帽给周舟带上，便发动引擎，呜的一声，摩托车行驶在高速路上。

　　“哈哈，我没买车，这摩托车还是在朋友那里顺过来的。”

　　风太大，周舟听不清，“你说什么？”

　　王敬之叹口气，提高声音吼，“见到你，我很高兴。”

　　周舟脸红了，两手抓住王敬之的腰，手心有些炙热。

　　到了小区，周舟下车，与他沿路走过去。两人只是安静走路，没再说过话。这场景似曾相识，大四那年也与王敬之压马路，两人鲜少说话。

　　大四劳燕分飞，王敬之提出分手，赵慧在寝室里哭了足足三天，眼睛跟长了针眼似的都睁不开，周舟在旁安慰她。

　　那时赵慧边哭边骂，周舟在旁助纣为虐。赵慧不肯吃饭，周舟去食堂买饭还把自己的鸡腿挑到她的盘中。赵慧自暴自弃，周舟为她洗头。赵慧气的撕书，周舟忍痛把席慕容诗集借给她。为了避免赵慧触景伤情，走路避开校园里的后花园。

　　赵慧又恢复那个神经质爱逛街爱臭美，并且扔本书给她能对失眠起到显著效果的女孩。

　　为了尽到好朋友的职责，周舟背着赵慧，打电话约王敬之见面。

　　相约的甜品店突然学生爆满，两人找不到位置坐，走出甜品店，沿着街道走下去。

　　那时天色已晚，周舟抬头能看到漫天晨星，在这片美丽浪漫的天空下，最适合情侣手牵手逛街。周舟内心柔软如水，偷看一眼身边的男孩，她本来是想指责他，在这夜晚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两人从这条街道走到那条街道，从传媒和理工的学院门前经过，看到路上有只走失的小狗，以及躲在公园里亲热的情侣们。两人好像在较劲，看到底是谁忍不住先开口，结果绕弯一圈，王敬之把周舟送到寝室门口。

　　好像每次两人能单独说话，无一例外都在围绕着赵慧打转。如他们俩吵架了，王敬之会打电话询问赵慧的情况，会让周舟替他说好话，会买上零食站在寝室楼下让周舟带给赵慧。她悲哀的发现，他们之间，没了赵慧，连谈话都不知如何进行下去。

　　周舟问，“你为什么要和她分手，你伤透她的心了。”

　　“如果再拖拉下去，她以后会更加受伤。”站在路灯下的王敬之被周舟拉到草坪的角落里，她怕在寝室门口碰到赵慧，若真如此，恐怕赵慧会恨她自作主张。

　　“她哪里不够好？跟你谈恋爱几乎占了她全部时间！”周舟显得激动。

　　“感情不是用时间堆砌起来的！”

　　“可时间确实能让感情更坚固！”

　　王敬之无奈笑了，“时间只会让错误回不了头。”

　　“男的没一个好东西！”周舟低声说。这话传到王敬之耳边让人再次笑了，“你懂什么，你谈过恋爱吗！”

　　一句话，足以把周舟的指责胎死腹中。

　　电梯坐到七楼，王敬之放下行李袋开门，两人走了进去。周舟打量着王敬之的家，整体来说，干净舒适。

　　王敬之从厨房端来一杯果汁递给周舟问，“接下来怎么办呢？”

　　周舟以为自己给他带来困扰，急忙说，“我一会就出去找房子。”

　　“哎！我没在赶你走。我的意思是，你是打算在这里找工作吗？”

　　周舟放下玻璃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王敬之坐在沙发上，“要不就在这边找工作好了。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是在杭州吧。”

　　“嗯。”周舟自然不会提起，她之所以离开杭州，是被公司炒鱿鱼这么丢脸的事情。

　　“杭州那地方有什么好，交通拥挤物价高压力大，这边会比杭州安逸点。这样吧，你暂时先在我家住下来。想租房子也不容易，总不能住在招待所吧。”

　　“会不会不太好，打扰叔叔阿姨怎么办。”周舟有点犹豫。

　　王敬之笑着摆摆手，“没关系，这是我的房子，他们不住在这里，你安心住下来就好了。反正平时一个人住挺无聊的，那里还有个房间。”周舟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还是有点担忧。

　　“好了好了，你现在去房间把东西放好，里面床铺被褥都干净的。”

　　周舟说谢谢谢谢。

　　出来时没看到王敬之的身影，在厨房看到他，正在挤泡面调料包。周舟走过去，他问，“肚子饿吗，饿的话要不要吃泡面？”

　　周舟脸部抽筋，哪有人请吃饭吃泡面的！可嘴里却说，“要不我来做吧？”

　　王敬之很激动的说，真的吗！

　　二十分钟后，王敬之盯着眼前莫名其妙的东西，很不客气的去厨房捣鼓之前打算吃的泡面。留下窘迫想找地洞钻的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