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子之故 第一部 [隋唐/金蚕同人]》绿豆苏

25、章廿四

　　隋军兵败。

　　大隋号称二百万大军讨伐“茸尔小国”高丽，皇帝带上后妃公主四夷使节，旌旗连绵，仪仗辉煌，浩浩荡荡出征，结果却竟是败了。

　　罗成说：“我离开辽东之时，主上不是派出九军共三十多万人，赶往浿水与水师汇合攻打平壤么？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定彦平叹道：“先是来护儿那老小子贪功。他领着十万水军横渡黄海，经浿水进入高丽，在平壤城以西六十里击退高丽军。来护儿不听亚将周法尚劝告，亲领精兵四万攻城，结果遇伏败退；犹幸周法尚搭救，来护儿得保一命。但四万精兵被杀得只剩几千，来护儿不敢再在平壤留屯接应陆军，只好还屯海边。”

　　罗成但觉恚怒，“这是来护儿轻敌了！周法尚也不对，怎么不阻挠到底？”

　　定彦平摇头说：“隋军本来就是瞧小高丽。昔日鲜卑慕容氏只派几万兵就可以肆意蹂躏之地，今日已然茁壮。再说，杨广对水师亦不够重视，如果水师数目能翻倍，何至于此？”

　　罗成哼道：“他本就没定下战略，大概又是随便交待一句‘由水路进攻’便了。”顿了顿，又问：“如此，陆军那边呢？”

　　定彦平再叹，“陆军输得更难看。九军自怀远、泸河二镇出发，宇文述、于仲文等考虑到补给困难，下令士卒每人携带百日粮秣，个人军备合共重达三石。”

　　罗成一口酒几乎没哽着，讶道：“三石？这岂是血肉之躯所能承受？”

　　定彦平苦笑，“所以沿路上兵卒偷偷掉弃粮草。等渡过浿水，尚未碰见来护儿，反而遇到高丽宰相乙支文德这大滑头。他每与隋军七度交战皆是一触即退，直把隋军诱过萨水；去到平壤城三十里外，大滑头遣使诈降拖延。彼时隋军因为沿路扔了许多粮食，已将断炊，使得九军将领在进退之间分歧不断。最后还是于仲文眼见隋军疲惫平壤难攻，便决定撒退。”

　　罗成眯了眯眼，嘿笑道：“等隋军后撤时，高丽军从后追击，隋军且战且退，狼狈不堪，是吧？”

　　定彦平点头，“隋军渡萨水时为敌人突袭，后卫骁将辛世雄当场战死；诸军见状，士气尽丧，仓皇逃窜。及至宇文述等人败走辽东城，九军仅剩二千余人，辎重损失殆尽。杨广见前线溃不成军，又加杨素在大兴城遇刺，后勤紊乱难以为继，只得下令撤军。本在海域待机的来护儿亦从海路拆返。”

　　罗成放下酒杯，说：“原本杨广带上四夷使节，就是要扬威耀武。现在可好，威风扫地，颜面无存！”

　　定彦平捋着花白长须，好一会才缓缓道：“所以，必定再有第二次出征。而且就在这一、两年间。”

　　罗成皱眉。

　　定彦平淡然道：“杨广登极以后，再无人能管束，于是变得随心所欲，尽情挥霍。他即位不过数年，建东都、筑长城、开驰道、凿运河、四处游幸，几时有消停过？这次征高丽使他颜面尽失，他必定卷土重来，洗恨雪耻。若非如此，四夷皆不会再臣服大隋。”

　　罗成沉默。

　　大隋征高丽惨败，不单杨广这“圣人可汗”面具遭戳破；大隋举国因倾力备战，亦付出沉重代价。山东、山西反贼早已数不胜数，眼下隋军铩羽而归，原先持抱中立的地方势力也会乘势而起……

　　定彦平瞧了瞧罗成，重又笑道：“哎呀，你可别苦着脸嘛，义父可不喜欢看着小白脸变苦瓜脸呀！”

　　罗成不禁又翻了翻白眼，鼓气道：“孩儿才不是什么小白脸！义父再这样叫，孩儿就不搭理你。”

　　定彦平呵呵笑道：“长了年纪，脾气变坏啦！你这小子总不似玉书那般，无论遇上何事也能微笑着应付过去。”捋着长须遥望远方，叹道：“好几年没看到我这大徒儿的笑脸啦…实在教人惆怅……”

　　罗成嘟嚷：“前年分明见过面……再说，他又没拜过师……”

　　定彦平一眼瞪过去，佯怒道：“你小子也没有啊，义父还不是把刀法、枪法都传给你。”

　　罗成忙笑道：“对对对，名份那些都是俗物，义父不计较的。”

　　“这个当然～”定彦平得意笑道：“来，难得我父子两聚首，今日要喝个痛快！来人，拿酒来！”

　　罗成伸手攥了攥怀里那蜡黄小锦盒，心忖：其实我也很久没看到傅小子那笑脸啦……

　　＝＝＝

　　墨宝记在不少地方设立店面，凭锦盒颜色辨别地区，每间店面均有专属颜色。如柳埠王家集用乃是蜡黄色，雾灵山石头屯所用者乃是桃红间柳绿。

　　傅玉书打开只有二指宽的红绿间色小锦盒，取出墨锭，用小刀剔出锦盒底薄垫纸板，露出夹层，其中藏有两枚金针。傅玉书拈起一枚检视，这金针不很长，针管中空，尾端有个小囊。

　　傅玉书依次把金针、纸板、墨锭装回小锦盒里，望向窗外，夜空中下弦月清照万里，星子三数闪烁不定。笑了笑，心忖：看来今晚不会打雷，燕冲天也不会怪叫，好时机啊！

　　傅玉书将小锦盒端入怀中，再翻出几支小银针别在衣袖上。这才离开房间，在白石门前留神静听一会，确定白石真个熟睡，马上赶往后山寒潭禁地。

　　傅玉书已来过寒潭多次，有两次还是跟在青松身后，偷偷跟入洞内细听青松与燕冲天说话。闭气功系逍遥谷特有的潜伏之术，能把呼吸气息压至最低最低，教被监视者难以察觉。当然，这门功夫用来装病，效果也是一流。

　　傅玉书微微一笑。

　　轻轻踏上那摇摇晃晃的小吊桥，飞快掠到天堑另一面，沿着乱石间崎岖小路下去，一刻后来到山洞前。傅玉书在洞前闭起双眼，前进几步，又等一会才张眼，这时他身在洞中，即或没火摺子，眼睛亦能较快适应黑暗。

　　微弱的月光照入山洞，洞中怪石嶙峋，洞壁竟薄薄铺着一层冰霜，再往前行，冰霜越厚，洞顶更有一条条小冰柱垂下。前行三丈，即将转入洞内宽敝之处，傅玉书蓦地停下脚步。之前跟着青松也好，独探也好，都是至此地止步。傅玉书躲在一块大石后，望出去即可看到寒潭一角，潭边冰壁更厚，潭面有缕缕白烟翻滚，寒意如针似箭射向周围。在傅玉书目光不达之处有股灯光，虽不甚明亮，但在不见天的山洞里，这灯光足以照遍整个寒潭洞。

　　傅玉书屏息静待，半晌，放轻脚步走入寒潭洞。

　　但见洞内三边皆水，只有一边干地。干地上放置几案橱柜等寻常起居之物，案头一盏长明灯。燕冲天身上盖着厚被，平躺在一块长石上，呼吸绵长，兀自沉沉睡觉。燕冲天遭投药已达两月，知觉渐渐麻痹，近来每至夜晚便昏睡过去，人事不知。傅玉书把脚步放至最轻，慢慢走近床边一看，只见燕冲天发似三冬雪，须如九秋霜，面上精瘦，皱纹深刻；虽是躺着，看其身材应该一板高大。

　　傅玉书轻手拉开棉被，在燕冲天两手神门穴各插一支小银针，如此，燕冲天即或醒过来，两手亦无法使出气力。

　　傅玉书仔细检查燕冲天脉象、心律、气色，又扳开他嘴巴看了看舌头；逐项记录细明，复又削下他几丝头发包好。最后取出小锦盒里金针，一手托着燕冲天头颈，一手持金针，两指指尖捏住金针尾端小囊，刺入燕冲天后颈中；待得指尖放开，鲜血立时通过针管涌入针末小囊里。

　　一切收拾妥当后，傅玉书满意地笑笑，方才离开寒潭洞。

　　明天便可下山将记录交给韦焱，研究燕冲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玉书掠过小吊桥，正要循原路回房，猛然瞥见丛间有一抹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