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二、生病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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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津一成高中毕业后便来到东京就业了。他没有升入大学继续打篮球，并不是因为去年全国大赛上的落败。作为山王工业的队长，“日本高中顶级控卫”的名声早已遍及大学篮球界，因此并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失去升入大学球队的机会。面对源源不断登门拜访的大学球队教练，深津只说了一句话：“我已经不打算继续打球了哟。”
这当然不是实话，只是不这么说，那些前来游说的人便会鼓吹自己学校的篮球队有多么辉煌的历史、场馆设施多么完善，接着会自说自话地畅想球队的未来，最后拿出终极武器奖学金循循善诱。而这简单的一句话不仅断了对方的希望，也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篮球就是深津一成的唯一。放弃打球的真正原因也只有一个：生活所迫。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去偿还父母向地下钱庄借下的巨额高利贷。深津一成出生之前，他的父母赶上了购屋风潮却不自量力，不久便陷入了债台高筑的恶性循环。低额的首付，高额的房贷——因为生活困苦，先是小额借款，然后找上地下钱庄。然而那只是危险坡道的最顶端，一旦开始滑落，债务就像滚雪球般缠住你的脚，让你动弹不得。讨债公司会打无声的骚扰电话，半夜敲门窗威胁，或是在寒冬的深夜打破家里所有窗户……高中毕业后，深津决定靠自己的力量结束这阒暗的噩梦。
河田雅史作为深津一成最亲密的朋友却并不了解这些，当深津告诉河田自己要去东京就业的时候，河田二话没说，毅然决然的决定和他一起去。河田家并不富裕，但是家庭幸福美满。河田夫妇经营一家小餐馆，微薄的收入要支撑起这个五口之家（河田雅史、美纪男、还有一个刚满五岁的妹妹）略显困难。河田雅史决定先去东京工作三五年，等攒够钱再回家帮父母做事。对于放弃打球的决定，河田并没有过多的犹豫——毕竟还有美纪男留在球队。
深津一成工作的地方在东京都杉並区，是一家著名的物流公司。深津刚上班时在仓储部门，负责冷冻车的出货排班。在众多新进人员中，深津很突出。工作热心，心思缜密，性格稳重，学习努力——老员工对他的评价都很高。他还勇于挑战驾驶执照等种种证照考试，也通过了单位内的资格考试，甚至拿到了补助金去参加那些考试。同年六月，他考取了大货车驾照，成为三和通运的司机雇员。由于司机雇员不是编制内的员工，所以相对具有独立性。虽然有人分派他们工作、帮他们排班，但他们没有普通上班族所谓的“上司”观念，每个人都是独行侠。因为司机是论件计酬，做的越勤，赚得越多，不少人都想努力干个四五年，攒够本钱之后就可以独立创业了，再加上司机雇员的年龄比较年轻，尤其是三和这样的大公司，大家都干得很起劲。工作上难免有竞争，竞争起来也相当激烈。也正因如此，即便今天一直下着大雨，深津一成也没有停止工作。下午五点，雨势减弱，大货车里也总算只剩下最后一个包裹了。
深津把车停在相模原市某新兴别墅区的街道旁，从车厢里搬出一个长宽约四五十公分、包装紧实的越洋包裹，标签上满是潦草的英文和海关邮戳。深津按地址找到了九号别墅。
那是一栋漂亮的三层洋房。巧克力的外墙，窗户和门板都是白色的，通往大门口的两层台阶旁放着花盆。屋顶倾斜的角度犹如贵妇的帽子，像是事先经过了精密的计算，上面还开了一扇天窗。深津按响了门铃。
过了许久，门打开了一条二十厘米左右的缝隙，没有人露脸。
“您好，这里有铃木瞳女士的包裹，请签收。”深津对着门缝说道。
门打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瘫软地蹲在门边，黑色的长发几乎触及地面。她双手按颊，身体发抖，皴干的嘴唇微张，用嘴巴呼吸。深津呆立在门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女孩靠着门框慢慢直起身，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接过深津的包裹。她不停地咳嗽，呼吸急促，眼神散乱。她充血的眼睛和惨白的脸颊呈鲜明对比。深津感到她就要昏厥，连忙伸手扶她，她却用力摇头，脸转向门口的花盆，一阵猛咳后吐出些东西，深津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都是水。这个人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吗？女孩咳嗽不止，不停地呕着酸水。深津向四周看去，却没有一个人经过。
“小姐，你病得很严重，还是赶紧叫救护车哟。”
女孩虚弱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深津忽然发现她有些面熟。女孩的呕吐结束了，接着却发出像是肺部就要震破、胃囊即将呕出的剧烈咳嗽。深津连续按着门铃，探头向屋内喊到：“请问有其他人在吗？有人在吗？”屋内一片寂静。
救人要紧。深津将缩成一团倒在地上的女孩横抱起向大货车跑去，感觉她呼吸滚烫，浑身发抖。女孩出乎意料的轻，就像一头受伤的小鹿，又像一张轻飘飘的白纸，好像风一吹就会飞走。深津不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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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瞳被送进附近的相和医院，被诊断患了急性肺炎，在病房里安顿下来时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这是间双人病房，她的床靠窗边，另一张床空着，等于是单人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单、消毒水的气味，医院里的一切都充满整洁而毫无生机的气息。
铃木瞳迷迷糊糊地睡着，左手腕打着点滴，额头上放着包了毛巾的冰枕，脸色跟床单一样苍白，干皴的嘴唇之间微微呼出气来。她似乎梦到了什么，身体不时痉挛，扯动点滴的管子。
医院的椅子很硬，坐久了尾椎骨很疼。牧绅一想换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将手肘靠在床边。这个动作牵动了被单，小瞳轻轻扭动脖子，不久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啊，抱歉！”阿牧慌忙说，“吵醒你了。”
小瞳眨眨眼，茫然地望着身上的白被单、吊在架子上的药水瓶、天花板和病床的扶手，然后视线才回到阿牧脸上。阿牧探头看着她说：“这里是医院。有人送你来的。小瞳，你得了急性肺炎。”
小瞳呼吸微弱，眼睛充血，嘴唇干皴。
“你别担心，只是肺炎而已，一针抗生素就行了。”
小瞳嘴唇嚅动，别过脸去，身体抽动，激烈地咳嗽。阿牧连忙摩搓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压住她的手臂，免得点滴的管子扭曲歪折。猛然发作的咳嗽平息后，小瞳的头躺回枕头中央。冰枕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阿牧伸手一摸，发现枕头整个儿湿了。“要换枕头吗？”
他正要起身，小瞳却发出嘶哑的声音：“我……还没死？”
阿牧弯下腰，俯身看着小瞳苍白的脸孔。“啊？你说什么？”
小瞳因高烧而充血的眼睛无神地转动了一下，她看着阿牧。“我……还活着……吗？”
阿牧再度坐下，倾身向前，故意以愚弄的语气说：“你睡昏头了。”
小瞳眨眨眼，右眼角滚落出泪来。阿牧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好了，只要按时吃药马上就没事了，你别怕……”阿牧说不下去了，只见泪水不断从小瞳的眼角涌出，落在包着冰枕的毛巾上，立刻消失了。阿牧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你哭什么？”
小瞳不停地眨眼，开始抽泣，微弱急促的呼吸之间夹杂着呜咽声。她忽然翻身，单手拉起被单盖住脸。
“小瞳，你怎么了？是因为肺炎吗？要坚强呀！”阿牧安慰地伸手摇摇她。
“不关你的事！”小瞳躲在被单下发抖，阿牧听见痛苦的抽泣声。
过了许久，小瞳从被单下探出头来，脸上全是泪水，更因高烧而涨红。
“我，我想喝水。”
阿牧扶她坐起身，把水杯递至她的嘴角。阿牧心中虽然存有好多疑问，但还是决定先忍耐下来。
“好些了吗？清田家的人已经在往这里赶了。他们也会联系你父母。”
“不行！”小瞳猛然把水杯推开，高声说道。这显然刺激了她的肺部，她再次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阿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脑海里思索着其他话题。
“没想到，你的紧急联系人竟然是我。”
小瞳重重地喘息，用清水湿润了一下她干燥的嘴唇，重新躺下，眼睛望向阿牧，缓缓说：“我相信你。”
“是吗。”
“嗯，你还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咱们两家人一起去水元公园开烤肉聚会，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对羊肉过敏，吃了烤羊排之后浑身长了红色湿疹，当时还是你最先发现我的异常的。对吧？”
“啊……那次呀，对，很吓人呀。”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是最值得信任的……还有，你本身长得就很可靠嘛。”小瞳咧嘴微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力量，这个笑容并没有包含讽刺调侃的意味，反倒更像一个小姑娘听见了好笑的话却不敢大声笑出来一样。
“哦？这听上去可不像是称赞……不过，这次救你的人不是我。听这里的护士说，是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送你来的，留着板寸头。可是我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我猜，是快递公司的人吧……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小瞳移开视线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喃喃道：“是那家伙。”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十二、生病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