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八、Love Actuall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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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彰冲向电梯间的时候，载着南千寻的1号梯刚刚关上门，红色的数字显示屏由三十变为二十九，而旁边的两部电梯却分别停滞在六层和十一层。仙道没来得及多想，迅速奔向走廊尽头的防火楼梯，却刚好遇上从天台走下来的牧真由子，她完美的发型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仙道一边微笑着说抱歉一边蹦下台阶，逐渐消失在真由子震惊的目光中。
一连跑下三十层楼，就算仙道有篮球运动员的身体素质还是不禁感到晕头转向。他微微喘着粗气，扯下系成温莎结的丝制Hermes领带，伴着舒缓悦耳的“月光奏鸣曲”穿过饭店大厅，透过擦拭锃亮的旋转玻璃门，一眼便看到千寻那穿着D&G红色小礼服的苗条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出租车绿色的铁皮箱里。看着它慢慢启动、逐渐加速，仙道暗叫糟糕，直接跨过饭店与马路之间的低矮围栏，招手拦下另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出头的大叔，有些秃顶，此刻正满脸惊讶的回身望着这个西装革履、相貌英俊、表情温雅而目光焦灼的年轻人。
“啊，不好意思，请跟上前边那辆……不不，请载我到练马区樱台公寓，谢谢。”
车轮向前滚动的瞬间，远处的钟楼隐隐传来午夜整点的报时钟声。仙道透过车窗望着灯光璀璨、高耸入云的饭店大楼，忽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
处在黄金地段的新宿区并不会因为夜晚的到来而变身为安静舒适的住宅区，街道上依然车水马龙。自己与载着千寻的车之间总是有其他车辆穿插进来，不过也还能勉强跟上。当驶到新宿中心公园路口时，千寻的出租车却突然向左转弯往南驶去。仙道马上叫住等待右转的司机说：“抱歉……请跟上前边左转的那辆出租车。”
车子从狭窄的匝道驶入首都高速四号新宿线之后就不再频繁的走走停停。仙道的前胸紧贴在副驾驶的座椅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前边时隐时现的出租车红色尾灯，大脑也像车轮般飞速的运转着：千寻这家伙难道不是要回家吗？
六七分钟之后，车子飞驰着经过赤坂御苑和东宫御所，从三宅JCT出口驶入首都中心环状线。一路南下，当车子从滨崎桥出口驶向羽田-港湾线的时候，一座宏伟的建筑豁然出现在视线里——横越东京湾北部、连接港区芝浦及台场的彩虹大桥。这座结构优美的白色吊桥虽然刚刚竣工通车却已然成为东京临海的重要景观，它不仅作为缓解东京的交通阻塞成为进入首都沿海中心的干线，其自身的独特建筑形式更是受到各界人士的青睐。从远处观望，被白色的柔和灯光照映着的桥塔和悬索大梁神秘而轻柔的融入漆黑的夜色中，让人不禁想走近它。
原来千寻的目的地是这里。
果然，千寻乘坐的出租车缓缓停靠在南滨桥十字路口。千寻手中提着高跟鞋，抱着胳膊、打着赤脚向彩虹大桥走去。仙道急忙叫司机停车，付了车费，目光跟随着千寻的背影想要追过去，人却不禁呆住了。
这个人真的是千寻吗？
她乌黑的长发垂过肩膀，发梢烫成颇具凌乱感与时尚感的大波浪；玫瑰红的丝质礼服连衣裙在腰部用白色蕾丝制成收腰的设计，多层褶皱的裙摆彰显了造型的层次感，烘托出她挺拔苗条的曼妙身姿。
不是的。真正的千寻应该扎着高高的马尾辫，黑色运动帽衫的衣袖随意挽起至手肘；真正的千寻应该盘起乌黑的长发，身穿利落干净、绣着“南”字姓名牌的白色空手道服，腰系黑色段带；真正的千寻应该将遮住额头的斜刘海挽起至耳后，乌黑的披肩长发间断地遮住牛仔连衣裙的白色圆形领口。
像是为了确认般，仙道几步追过去，叫住了已经走到彩虹桥中心的千寻。
千寻回过头，仙道清晰的看见她眼中含着的泪水与苍白绝望的面庞。
不是的。真正的千寻应该会在小钢珠店里为自己的失误捶胸顿足或为自己的拔得头筹欢呼大笑；真正的千寻应该用她临危不惧、冷静坚毅的眼神藐视一个个空手道赛场上的对手；真的的千寻会为找不到练习场地而着急发怒，会对仙道收到的爱心便当和表白信嗤之以鼻，会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而笑到流泪。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全都改变了呢？
“小……小彰？”千寻错愕的盯着仙道，说话也因震惊而有些结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见你表情很恐怖的跑出去，放心不下就跟过来了。”
“什……什么？你跟踪我？！”千寻总算缓过神来，双目圆睁。
海湾的晚风冷飕飕的，仙道将双手插进西服裤兜，慢慢向千寻靠近：“你发生什么事了？”
千寻马上垂下眼帘，别过头望向远处漆黑的有些恐怖的大海说：“我没事。”
仙道的双眼追寻着她的目光，叹了口气道：“你没事？好。小学二年级，隔壁班的捣蛋鬼把你的体操服丢进垃圾桶，你哭着说你没事，却连着三天没来上学；国中三年级，家里发生变故，你咬着牙说你没事，却从此断绝了和孝宏叔叔的来往；高中二年级，和北泽分手后，你喝醉了说你没事，却像个女鬼一样窝在床上哭了整宿。我还能继续说下去，但我想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千寻眨巴着大眼睛，抬头看着天空，像是要把溢出的泪水吞回去。良久，她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你就不能给我留条活路吗？”
“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在我面前根本不需要隐瞒什么。”仙道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柔和如轻轻拍打桥塔的海水。
“我知道了……”千寻深深吸了口气，停止了内心的挣扎，“我……我们吵架了。”
“我看到了。为什么吵架？”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本来以为是因为他妈妈不喜欢我，还对我恶语相向。但是刚刚在车里的时候我又觉得这并不是吵架的本源……到底是为什么……我跑来这里，也是觉得海风能帮我理清头绪……”
“嗯，那你现在想清楚了？”
千寻把手搭在护栏上，眼神空灵的望向远处，声音飘渺：“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是金库里的万元纸钞，我是街边的十元硬币吧。我们就是如此不同，无法相合。”
仙道惊讶的睁大了双眼，“这种像言情剧里的台词一样的东西就是你得出的结论？”
“我说的是真的！我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像他那样生活，也永远不可能被他的世界所接受，所以……所以其实我是在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做的好一点，再做的能和他相称一点……”
听到这些话，仙道的内心沉到了谷底。彩虹桥上柔和的白色灯光悄悄变换成淡淡的富有生机的绿色，海湾上还有满载着欣赏东京湾夜景的游客的渡船，渡船上的信号灯不停闪亮着，美得有些凄凉。远处的高楼、大厦、吊车一起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照耀着漆黑的夜色。周围的喧嚣或是宁静，此刻都与桥上的二人无关，而他们各自的心思，也谁都无暇知晓。
“千寻，今天你像变了个人似的出现在晚会现场，我就明白牧前辈在你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但是，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牧前辈喜欢的是你的本质，是真正的那个南千寻。我想，他一定是希望你能理解他的生活，也希望你能融入进去，但是，如果这么做令你感到痛苦，他也一定不会勉强你的。所以，不要再有这样的心情了，也不要再说这种话。”
千寻似乎有所感触，但还是轻轻摇头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你和牧前辈在一起的时候，感觉真实吗？”
“什……什么意思？”千寻终于收回视线，仰头看向仙道深邃的双眸。
“就是说，当他站在你旁边的时候，你能否感觉到他会和你分担忧乐，一起笑，一起哭的那份真实感。”
海风忽然猛烈的吹过，不留情面的掀起千寻柔顺乌黑的长发，凉意抚上裸露着的白皙脖颈，千寻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但与此同时，千寻想起来了。她看见穿着学校制服的自己和一身运动装的阿牧并肩坐在电车里，落日的余晖暖洋洋的洒在二人身上；她看见自己在小钢珠店里和挑衅的混混起了冲突，阿牧毫不迟疑走过来把自己拉向他的身后；她看见自己出现在涩谷某家廉价服饰店里，阿牧有些无奈的站在门口，他的身影几乎遮住了整个入口，但他就是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不催促也不羞赧，好像可以就这样等一辈子。
四周的灯光在千寻眼中逐渐变成一个个虚渺的如雪花般的圆点，一闪一闪，千寻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脸颊流下来，自己的嘴唇开始颤抖。她猛地抬起手，不停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头深深的低下去，又缓缓抬起来，再低下去、抬起来。仙道这才意识到她在点头。
“这样不是很好吗？不论彼此间的身份差距有多大，这份真实感就像这座彩虹大桥一样会把二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万元纸钞也好，十元硬币也罢，你在他心中永远是无价的稀世珍宝。”
千寻渐渐止住了泪水，但声音依然哽咽着：“但是……这一切都太晚了，我刚刚对他说了好多过分的话……”
“等你冷静下来，再找牧前辈好好谈一谈，他一定会理解的。”
千寻轻轻应了一声，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头说：“你和铃木瞳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这份真实感吗？”
仙道愣了一下，第一次将自己的视线从千寻身上移开。
“我和小瞳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像在梦境中一样。”
仙道彰和南千寻在彩虹大桥分手的时候已经凌晨过三十分钟了。仙道坐上出租车返回京王广场饭店，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向小瞳解释自己的“迟到”。也不知过了多久，司机突然回过头说道：“先生，前边出事故封路了，我也只能停在这里了。”
仙道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从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广场饭店二十层左右的某个窗口正不断冒出阵阵青烟，尖锐的警报声不知疲倦的响着；饭店下面挤满神情慌乱的人；消防车与警车的红蓝旋转灯的鲜艳颜色搭配的很不合时宜，那种开朗的感觉简直像是自暴自弃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尖笑。仙道跳下车，从围起的警戒线下钻进混乱的火灾现场。
就在同一刻，他看见三井寿和铃木瞳一前一后踉跄着从饭店紧急出口走出来。三井脸色苍白，看起来就像参加联谊时喝多了的大学生，随时都有跪在地上吐起来的可能；小瞳紧紧裹着一张薄薄的被单，头发湿漉漉的胡乱贴在惨白的脸颊上，神情恍惚，浑身不住的颤抖。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八、Love Actuall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