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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藏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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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当晚仍在黛玉房中守夜,翌日早起,伺候了黛玉洗漱,到贾母上房吃过饭,陪着说笑了一回,便仍旧回潇湘馆来。紫鹃见时机正好,忙将雪雁、春纤等都打发到别处去作针线活计,自己搀着黛玉的手进了里间,道:“姑娘,你看看这簪子。”
说着便将一枝镂花松竹白玉簪子递到黛玉跟前,黛玉接过看了,眼圈一红,道:“这簪子虽普通,比不上那些镶金嵌宝的金簪银钗,但却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父亲让我带在身边作个念想。”想起已经过世的父母亲,黛玉心中一阵辛酸,擦了擦眼泪,抬头问紫鹃:“不是叫你收起来放在箱子里么?你怎么想起它来了?”
紫鹃不答,反道:“姑娘且细看看。”
黛玉狐疑,果真拿了簪子上上下下摸索细看了一回,手指摸到一处凸起,惊讶道:“这是?”
白玉簪子瞧着普通素净,并无什么异处,但那雕刻的竹根断结处,似有一处断痕凹凸,因掩在雕刻之中,因此不仔细摸也感觉不到,黛玉伸手一按,轻轻一声“咯哒”响动,簪子竟从那凸痕处断成了两截?
紫鹃接了断簪,从空心里抽出小小一卷东西,交到黛玉手中。
黛玉颤抖着铺开那纸轴,一看之下,竟连呼吸都窒住了!
原来紫鹃自决定好好服侍黛玉以后,便将以前统管的黛玉所有金银首饰、古董衣料等物一一翻出比对了一回,免得日后黛玉问起来她却一问三不知,顺便也是想瞧瞧黛玉的私产到底有多少,难道贾府真的一点东西都没留给黛玉?因此特特挑了个清静时候,把箱笼衣柜的东西都拿出来仔细清点,也真真是机缘巧合,那日她一失手,将这根簪子跌落在地,因生怕磕坏了一点地方,回头黛玉会怪罪,因此捡起来在灯下好好检视了一番,这才发现这簪子里的蹊跷。
簪子里藏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张两万两的银票、两处京城宅院的房契、并五百亩田地的地契。
紫鹃看到时,也唬了一跳,还以为是黛玉自己私藏的嫁妆,后来细想,若是黛玉知道的话,理应更加宝贝仔细这簪子才对,又怎么会轻易交予她和其他饰物放置一处?既是连黛玉自己都不知道,那里面的东西就只可能是这簪子的主人放进去的。
如今见了黛玉吃惊的模样,更加证实了紫鹃原先的猜测,黛玉是真的不知道簪子里藏着一笔暗财。可是贾敏若早早就为女儿作了打算,为什么黛玉不知道?难道贾敏就不怕黛玉一辈子都没发现这簪子的古怪么?还有林如海,他既点明这簪子的宝贵,那么他应该也是知情的,可是两人大费周章将银票地契藏得如此严密,又让黛玉带在身边,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给黛玉留一条后路罢了,既是为了黛玉,怎么反而要瞒着她呢?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贾敏和林如海都知道黛玉日后生活恐会生变,怕她一个人无依无靠难以为生,早就将簪子里藏银之事透露给了另外一个深受二人尊敬信任、又一定不会起歪心霸占这笔钱财的人,这个人一定也甚疼黛玉,所以才能为她保守秘密,守住这唯一的傍身银子。
能让林如海和贾敏两人放心托孤之人,定是贾母无疑了。
贾家侵占林家家产一事,贾母绝对不会不知情,她既知晓,却并未阻止。一来是无奈于贾府内里艰难,实在无力修建省亲别墅;二来也拗不过儿子们的劝说恳求,毕竟还是宫里娘娘的前途重要;三来是黛玉还小,林家家财不落入自家之手,也是白白让林家族人占了便宜;四来贾母自认为黛玉终将是贾家自己人,挪用林家家产也未可厚非,日后贾家总是她和宝玉的。
这最后一条理由嘛,便是因为贾母知道黛玉身边还有这么一笔银子,虽不算多,但若是黛玉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这笔私房也能担保她衣食无忧、富富足足过完平淡一生,要知道一般小康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七八十两而已。
而且贾母自己还替黛玉收着她母亲贾敏留下来的嫁妆古董等物,预备着将来给黛玉做嫁妆用的,有她这个亲外祖母在,总不会叫黛玉的日子难过。
贾母的算盘打得精明,却不知自林家家产入了贾家那日,一切就都由不得她了。她以为黛玉在府中一应吃穿用度都和宝玉一样,三个孙女也都靠后,便是疼她了,却不知贾府下人平日里是怎么讥笑黛玉“不过是寄人篱下罢咧”、“一草一纸,俱是咱们府里的”、“比不得宝姑娘家里金山银山的”
老太太护得住林黛玉一时,却护不住一世,何况老太太不止黛玉这一个外孙女,她亲生两个儿子尚且都在呢!更别说心肝肉儿宝玉了,贾母能为了哄宝玉说出“林家人死绝了”等语,可见在她心中,到底还是亲孙子最宝贵。
所以紫鹃才决定将藏银之事告诉黛玉,好叫她早作决断。
黛玉到底是闺阁女子,见了银票地契,知道定是父母为她私下攒的,顿如吞了盐渍橄榄一般,又是心酸又是感触,心里犹有千言万语,只是不知从哪里说起,只是坐着怔怔地掉眼泪珠子。
紫鹃忙道:“姑娘且勿伤感,这里头东西想必都是仙去的老爷太太特特为姑娘留的,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爷太太如此为姑娘打算,正是为了姑娘好,姑娘既为人子女,只有体察父母恩情,自己更加保重的,怎么倒伤感起来?倒是白白辜负了先头老爷太太的一片心。”
黛玉听了她的话,细细想了一回,如有所感,她平日总羡慕宝玉、探春等父母双全,宝钗也有薛姨妈体贴照顾,自己却无亲人扶持,如今看了父母为自己煞费苦心,心里又甜又苦,父母虽说都早早去了,可是他们对她的牵挂,却并未随着他们离开的而逝去。
先前竟是她自误了!
黛玉哭了一场,瞥见紫鹃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心里又是一动:她本不知簪子里的奥秘,平日的月例银子也都是紫鹃替她收着的,紫鹃若想瞒着她,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父亲母亲为自己留了一笔傍身银子!可是这丫头却毫不犹豫地将这笔银子递到她跟前,一心一意只是为她着想,虽名为主仆,又与亲人何异呢?
因抓着紫鹃的手,泣道:“你如此待我,我若说别的话,倒显得你我生分了,你也知道,你虽是老太太拨来服侍我的,但却和我极好,我也从未看轻过你,从今以后也只拿你当亲姐姐看!”
紫鹃笑道:“姑娘心实,我也不同姑娘虚客气,只不知姑娘有什么打算没有?”
黛玉见她问,知道紫鹃心里定有谋算,毕竟紫鹃比她年长几岁,她自己又是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连当票都不识,如何知道别的事,也不虚瞒,直接道:“你看如何呢?”
紫鹃道:“老爷太太既藏得这般隐秘,自然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的,姑娘若信得过我,我便叫我家里人私下去探这两处宅子和那几百亩的田庄水田去,看看到底如何,回来再报与姑娘知道,那时再作打算不迟。”
黛玉点头应了,紫鹃又道:“姑娘也明白,这里的东西可是姑娘唯一的指望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黛玉便打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前我装糊涂,不过是因再没别的地方可去了而已,现今我惟有靠自己罢了,哪里还会像从前一般轻信于人?你且放宽心。”
紫鹃知道黛玉的意思就是不会将此事告诉贾母了,心里一松,点了点头。黛玉将银票地契等又递到她手中,道:“东西还是放回簪子里,再和其他几样首饰一起,拿柜子里那乌木多宝盒锁起来,收进我冬天穿的大袄子里,柜子也得锁住,仍交给你仔细看着,不许别人碰。”
紫鹃接了,自去收拾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