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弟》茶六

6、云弟

　　蒋方回来后就发起烧来，嘴里不断喊着“云弟、云弟”。躺在床上，他觉得身子越来越沉，意识越飞越远，好像形神就此分离开来。

　　蒋方使劲追着自己想要飞走的意识，不想让他离开自己。他追啊追啊，觉得太累了，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好难受啊！

　　当他追着意识来到医务室，发现两个小男孩相依偎在一起说话。年纪较小的那个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输液，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崇拜地看着旁边年纪大些的男孩。而那个年纪大些的，正拿着一本破旧的童话书，给他轻声讲着故事，不时还抬头看看床边的输液瓶。

　　还没等蒋方看清两个小男孩的长相，他的意识就又跑走了，蒋方只得再继续追他。

　　意识跑到了后山，蒋方看见一个皮肤白净的小男孩不小心从一棵合抱树上掉了下来，血顿时从膝盖、手臂上流出。小男孩呜呜地哭了出来。这时，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从远处跑来，查看了下他的伤势，就背起了他，晃晃悠悠下山了。一边走，还一边安慰受伤的小男孩。

　　意识没等蒋方反应过来，就又跑走了。蒋方一边咬牙切齿地骂它，一边只得跟着它跑。等蒋方终于跑不动时，意识也停下了。蒋方一把上前捉住了它，看你还往哪跑。蒋方看看四周，发现竟是在孤儿院里。

　　他看见远处有两个少年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一起说话。从之前所见来看，这应该是那两个男孩。看他们的背影，应该长大了一些。

　　“我过几天就要出去了，你跟我一起走吧！”稍高些的少年温柔地对稍矮些的少年说道。

　　矮个少年低头想了想，有些不舍地说道：“你先出去吧！过几年，我再出去找你。”

　　“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吗？”高个少年不死心地问。

　　矮个少年将头压得更低了，轻声说了句“我还有妹妹要照顾呢”。

　　高个少年听后也沉默了。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微凉的清风在徐徐吹动，带着树上的叶子发出无数“沙沙”声。

　　蒋方见两人沉默，自己心里也很是沉痛。他跑到两个少年的面前，想要看看他们的脸。

　　原以为这回定要失望了，没想到，他却真的看清了他们的脸。那赫然就是自己和云弟啊！

　　蒋方醒来时，只觉得头晕口渴、浑身无力。但他还是强打着力气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里，澄儿正出神地坐在自己床边。

　　想要出声叫她，却只能发出几声咳嗽声。澄儿听见声响，果然回过了神。

　　“方哥哥，你终于醒了！”澄儿去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小心地递给蒋方。

　　蒋方接触到她手时，只觉得凉冰冰的，让人的心也跟着一寒。再看澄儿苍白的小脸，他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我怎么了？”

　　“你生病了，烧了三天了。”澄儿平静地答道，语气竟不似先前那么活泼了。

　　“那么长时间吗？”想起自己昏睡时所见到的情景，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吗？

　　澄儿点了点头，“是啊！”随即又开口问他，“怎么就病了呢？”

　　蒋方想了想，可能与后山的会面有关。现在一想起那时的情景，还是觉得心刀割般的疼。“我去后山见云弟了！”

　　澄儿神情一顿，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过了半晌，开口叹息：“你还是放不下吗？”

　　蒋方不知道该怎么对澄儿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心中所想，只觉得从那日下山后，心便没了，遗落在后山。

　　“现在心里很难受！”

　　“大家都很难受！”澄儿看着窗外的景色，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眼角慢慢湿润了。

　　蒋方被这种悲凉的气氛压抑着喘不过气来，心也陷入了无尽悲伤之中。

　　澄儿眼角的眼泪越来越多，最后竟轻声哽咽起来。

　　蒋方抬起手，递给澄儿纸巾。他不知道她怎么这么伤心，但他觉得应该劝劝她。“澄儿……不要哭了！”

　　谁知澄儿拍开了蒋方的手，后退几步，怒目瞪着他，语气变得犀利起来：“你怎么，怎么这么无情，都不来看看他！”

　　“我……”蒋方知道自己无情，不但没来看他，甚至忘记了他。想到这些，他觉得自己确实有罪，也就无话可说了。

　　“你明知道他这么想你，你怎么忍心呢！”

　　“……”

　　澄儿见他不回答，更加生气了，咄咄逼人地问道：“你是否还在怪他当初没有和你一起走？”

　　蒋方想起睡梦中少年的话语，知道少年并非不想离开，而是有离不开的理由。“我不怪他，我都明白。”

　　“你……都明白了。”澄儿喃喃着，语气又突然软了下来，一边痛哭着一边嘶喊道：“这不怪你！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云哥哥也不会死！”

　　澄儿崩溃着叫喊着，满面泪水地跑出了医务室。只留下蒋方一人陷入深深的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竟然已经死了吗？云弟已经死了吗？

　　那自己在后山见到的是谁？为什么听到他死了自己的心这么痛呢？为什么自己不愿相信这一切呢？

　　蒋方看了眼满目素色的医务室，不禁回想起幼时带着云弟来这里看病的场景。云弟比自己小两岁，身体一直不太好。虽然他经常打针吃药，但其实他很怕来医务室。自己刚知道时还嘲笑过他胆小。后来，自己竟陪他来医务室看病。每次都安慰他，陪在他身边。

　　是了，云弟确实是存在的，或者说确实存在过。

　　云弟是和澄儿一起进孤儿院的，所以他一直把澄儿当妹妹一样看待。蒋方可以出孤儿院自力更生时，云弟放不下澄儿，没有离开。那时澄儿还小，才只有十三岁。蒋方那时也才刚刚成人，和云弟一起才堪堪温饱而已，照顾澄儿却是不可能的了。蒋方只得一个人黯然离开。

　　蒋方一开始的确是生云弟的气，便没怎么联系。那时年少气盛，气来得快但消得也快。等到气消了，两人又开始频繁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