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昔似何汐》陆筱蝶

18、第十八章

　　八尺屏风之后，水声渐渐响起，暖黄烛光倒映，淡淡的香气撩人，衣香鬓影摇曳，斑驳了纸上画意。

　　虽然腹中还是稍有不适，月白瑾昔望着那晃动的人影.......是他救了自己。他，这个不靠谱的少年真的就是那名扬天下的叶麟汐？那可真的是如梦似幻。

　　世间遍传“得麟汐者得天下”，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少年那信心满满的声音，“.......从今往后，你月白瑾昔便是我看中的人，我定会助你，夺得这天下......”，这,究竟是真是假？

　　叶麟汐出来了之后，很自觉地换水倒水试水温，忙活了一阵才招呼月白瑾昔：“好了，你来洗吧。”

　　月白瑾昔看了他一眼，移开了目光：“你给本宫把衣服拉好。”

　　叶麟汐低下头去，自我检查了一番，复又抬起头，笑了：“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这样。”

　　月白瑾昔起身，沐浴。

　　其实他还在担心等会儿要怎么睡的事情，他已经不打算赶他走了，只是因为赶也赶不走。但是等他出来的时候，叶麟汐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面前放着他的长剑，月白瑾昔站在桌边望着少年恬静如画的睡颜，里屋还有一张空床。

　　夜色如墨静谧，风吹过帘，成串璎珞晃动，这一夜之间突来的变故，明日又该何去何从？月白瑾昔望着窗外，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他也确实累了，只是这一觉，怕是睡不了几个时辰。

　　轻微的呼吸声平稳地响起，几不可闻。叶麟汐抬头，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月白瑾昔的床边，床上的人已经熟睡，以一个婴孩般的姿势，在梦中还是那么的孤独。叶麟汐望着他，神情全然没了先前的懵懂玩闹，是一如既往的傲然倔强，略显苍白的唇角勾起，他的目光变得深邃。

　　这，就是他选中的人......

　　是对？是错？现在他也还不知道。

　　少年在房中消失，与此同时，皇城深宫瓦楼的漆黑夜幕中，极快地划过一道白影。

　　敢伤了他叶麟汐看中的人，这位乾炽帝，他很想见识一下，当然我们的叶麟汐似乎全然忘了，那时他在窗外停下，进屋，相识，就是因此。

　　白影轻飘飘地在一处宫殿前停下，如鬼魅般毫无声息，高高的匾上赫然三个金色大字“落雨宫”。

　　叶麟汐站在宫外，望向窗内。哦，这就是月白瑾昔的父皇。

　　雪白裘皮铺垫的榻上，一双结实宽厚的手搭在烛光下看似凝脂积雪的香肩之上。

　　这是一双曾经用剑，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手，叶麟汐想。

　　男人的脸颊蹭着柔顺如绸的黑色发丝，唇角却是一弯似笑非笑的冷意：“朕的皇后，今晚，怎的这般冷淡？”

　　那女子只有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有一双明亮的星眸，她也在笑，笑得犹如森森白雪之上长风划过引来的一阵勾人的寒梅冷香：“陛下说笑呢，陛下可是大忙人，百忙之中抽空来看臣妾，臣妾又怎敢冷淡对待？”

　　月白炽的目光闪烁，兴致更浓，那些庸脂俗粉的阿谀奉承，怎比得上落雨冰雪般的美：“如此说来，那还真是朕的过错。”

　　落雨眼梢微挑，浅笑，樱红的娇唇微张，缓缓地动：“......那么陛下准备怎么补偿臣妾呢？”

　　是一阵低笑，便有吻落在深深凹陷的锁骨下，落雨偏过头去，在一个身上男人看不见的角度，精致的脸庞上妖娆撩人的笑尽数退去，低垂的目光中掩盖着如璀钻般必露锋芒的冷焰.......

　　这是一个年轻而好看的女人。叶麟汐望着她，皱眉，半响开口：“查清这个女人的底细。”然后空气有几不可见的波动，就如同他只是在对着空气讲话。

　　好看的女人很惹人喜欢，但是叶麟汐喜欢聪明的女人，那样的女人不只是装饰，更是无上的完美武器。

　　总归会用得上的，这么想着，于是叶麟汐来到窗前，走过。不会有任何人看见他，除了屋内的落雨，但这就已经够了。

　　落雨宫。

　　窗，汉白玉雕琢框骨，金壁盘展的栏杆，锁住了这深宫幽幽的时光，得以每一个窗下都有一个故事在静静流淌。

　　帘，飘雪飞舞的轻纱，有繁复蕾丝镶边，风起，便有轻纱携铃音，细细碎碎，叮叮当当。

　　骤拂微落犹如她无色的旧梦，伏腾跌荡之后，她一直都认为一切的幸福都如镜花水月一触即失，所以她时常在被宠幸的时候猜测，或许这所有荣华富贵，就只是她一场疲惫梦境中美伦美奂的奢想。

　　她是落雨皇后。一个表面无限光鲜华丽，实则过去鲜为人知的普通红尘女子。

　　只是这一晚，那迷迷蒙蒙的幻境之中却忽然闯入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只身仗剑，眉宇顾盼之间，犀利如剑，倨傲似火，姿容尊贵且端丽，墨发飞舞，衣袂轻飘，尤自带着年少未脱的轻狂飞扬，绝色天姿，傲然如画，似是不经意之间向这窗内望了一眼，凤眼惹桃花醉人，那流转的眼波，可令世人皆为之倾倒。

　　那个少年.......只这一眼的惊艳，落雨便已沦陷。一瞬罢了，待他走过，心里便又只剩下了空落落的寂寞。

　　“怎么了？”月白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轻声问。她只摇了摇头。

　　窗口早已没了那个惊为天人的身影......如同昙花一现罢了，但若是，若是再有机会相见，目光忽的变得坚定，她，愿粉身碎骨而不惜一切代价！

　　走过了落雨宫，叶麟汐吐了吐舌头，对于自己刚才的无耻行径丝毫不感到愧疚，儿女情长什么的，他从来就不在乎。学着师傅的样子望向夜空，紫薇之星锋芒毕露，直指向皇城，蠢蠢欲动。呵呵，乾炽帝，这皇帝的位置，也坐不稳多久了。

　　有人的地方便可谓之为江湖，而在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人。谁说无风就不会起浪？无双先生说了，乱世将至了呢，不久的日后定会有人起兵夺位，这第一把火，就已经烧着了。

　　“什么？！”大殿之上，月白炽拍案起身，黄袍振袖将奏折狠狠掷于台下，“一群废物！武林中人揭竿而起，这消息怎的今日才送到！”

　　“臣，罪该万死！”殿中大臣跪了一地，面对龙颜大怒，皆瑟瑟发抖，无敢哗者。

　　月白炽怒火中烧，自从无双归隐大月峰，无数贤能人才都效仿还乡追随而去，拦也拦不住，这朝堂之上，可用之人，能用之人，早已寥寥无几。

　　但是，既然是他为自己夺来的天下，就绝对不允许毁在自己的手中！

　　月白炽冷哼一声，沉着下令：“马上通知落祈大将军，速速赶回皇城，将所有企图威胁皇室之人，统统斩草除根！”

　　江湖一直都很不安分，偏偏人数众多实力非凡，向来只能来软的不可硬拼，但是这次居然公然与朝廷对抗，月白炽是真的火大了。但是他并没有忘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月白瑾昔。这个孩子看似年少无知，温婉好欺，实则内敛沉稳，他内心的恨意一旦燃起，不除掉他，日后结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天耀国进贡来的上品珍珠膏，他便顺水推舟地赐给了他。

　　以月白瑾昔的性子，月白炽认为自己是万无一失的。所以想了想，他抬首向屋外唤道：“阿紫，去月白瑾昔那看看，注意，低调行事。”

　　冰惜殿。

　　月白瑾昔很舒坦地睡到自然醒，然后忽然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连忙望向厅内桌子，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趴在桌子上似乎还没有醒，心里于是就放下了。

　　还好，叶麟汐还在。

　　“喂，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月白瑾昔懒洋洋地喊他。

　　叶麟汐大少爷连头也没抬。于是太子殿下也火了：“本宫在和你说话！”

　　少年不满地动了动，抬起头来，睡眼惺忪，迷茫地望向他：“哎哟我腰酸背痛的。”

　　月白瑾昔不语，让他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也并不是自己本意，更何况他救了他，这么说来，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叶麟汐揉了揉眼睛，望向月白瑾昔，惊恐地指着他的胸口：“哇太子殿下，你春光外泄了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这幅样子要是被调戏了怎么办啊？”

　　月白瑾昔目瞪口呆，这个人，真的是传说中无双先生的唯一传人？！昨天晚上明明就应该把他赶出去。

　　不过大人有大量，月白瑾昔没时间和他计较：“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父皇...月白炽他肯定以为本宫已经死了。”

　　叶麟汐的目光亮了亮：“既然上天又给了你一次机会，你还在担心些什么呢？”

　　月白瑾昔望着他，没有说话。知己者，亦莫过于此。

　　半响，叶麟汐继续道：“所以，太子殿下，麻烦你以后不要再自称本宫了，本少爷听着别扭。”

　　月白瑾昔张了张口，复又淡然：“‘得麟汐者得天下’这句话你听说过没？以后再唤你叶麟汐也会很不方便。”

　　叶麟汐想到了没有一家酒楼愿意收自己的悲惨遭遇，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以后唤你小汐可好？”

　　叶麟汐兴致勃勃：“好啊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