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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桃花依旧笑春风(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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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待那女人醒后,消除了她的记忆,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遣送回人群中。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将艾里亚送回家,而是安静地面朝大海,席海沙而坐,此时的海洋搅碎了满池夜色,宛如浓稠的墨汁,暗潮汹涌,清风拂着海面滑过,卷起浪花翻涌,明月虽高悬,却被乌云遮住了半扇光亮,衬得着海天一色越发深邃。
艾里亚靠在长生肩头,呼吸变得急促不稳,眉头深锁,痛苦害怕的咬着唇,额头冷汗密布,聚成豆大的水珠不停往下滚落。终是闷哼了一声,睁开眼已是血丝密布,憔悴不堪。
他疲惫地支起身,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长生,目光滑过皓月,滑过海洋,最终定格在脚边的细腻海沙上,“长生,为什么骗我?”
声音暗哑干涩,仿佛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数日滴水未沾,生命即将枯竭。
长生默默无言,良久,方才缓缓道:“你想起什么了?”
“很多。”艾里亚眼底深处燃起幽暗的鬼火,将那些已经渺小地犹如萤火虫一般的希望之光尽数吞噬了去,留点儿作为笑柄的灰尘无处定居。
长生心中早已有底,现在也只愿吹着海风等艾里亚自己说出来。
“丧尸,风铃声,冰窟,被封印的人,陶琴,还有你,长生。”
艾里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极轻极缓一不小心就要吹散在海风里,每多说出一个字眼中的绝望便深邃一分,纯粹清透的冰蓝双眸像被活生生剥离了灵魂,痛到麻木,痛到再没有分毫神采,空洞如人偶。
“对不起,我伤了你,还...”艾里亚被残留在身体里的感觉还有唇齿间浓烈的血腥味激地一阵恶心干呕,掐着脖子使劲喘着气,顿了很久,缓过神来僵硬地扯出一个分外勉强的笑容,“还喝了你的血。”
“亚,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用笑了,会累的。”
艾里亚仍然不自觉地扯着嘴角往两边拉,“谢谢你的忠告,告诉我,为什么骗我?”
“这还很重要吗?”长生无波无澜,一双灿金色的眼静默地犹如落雪满枝桠。
艾里亚被问得有些发愣,半晌,凄苦地笑起来,眼底眉梢尽是自嘲,“是不怎么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艾里亚安静得诡异,一幅清俊风雅的容颜上凝了一层薄冰,表情再无一丝一毫地松动,真真如同一具没有生机的雕塑。
“为什么?”
艾里亚循声转回视线,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擦过长生的脖颈,即使现在瞧不出分毫端倪,“你看,那些刚刚还和我们大口喝酒吃肉的人类,”艾里亚朝着篝火炊烟处扬了扬下巴,嘈杂喧闹之声隐约还能听闻,“前一刻,我们还能一同欢笑,现在我却独自成了异类。”
近在咫尺,亦是远隔天涯。
看得到,听得到,却再也无法触摸得到。
“你说,我是半妖,是丧尸,还是吸血鬼呢?”艾里亚弯着唇角,新月如钩,却是看得人不住得哀凉。
“都不是。”
“哦?”艾里亚也无甚么大地反应,看似坦然,实则自暴自弃。
“只有我们是同类。”长生鲜少有如此认真地表情,那双眼睛坚定地像是凝结了所有的光芒,可看在艾里亚眼中却是分外讽刺。“只有、我们?”他冷笑着反问,双眼一直努力地想要看清海岸那头的人群,他们是那么欢乐愉快,那么刺眼,当幸福与自己无缘时,真希望全世界都寂静下来。
“那这二十年来陪伴着我的家人、朋友、老师、同学都算什么呢?你不知道我和他们在一起是有多高兴,他们教给了我很多东西,我还没有来得及去一一感谢就被你一句话抹得烟消云散了吗?”
艾里亚捧起一堆海沙,看着他们像沙漏一样从指缝里滑过,消失无踪后又再度捧起新的一堆,如此一只机械地反复着。
“亚,我明白,我以黑猫的形态,自你出生以来就一直在你身边了。”
这次轮到艾里亚问为什么了,长生给出一模一样地回答:“因为,只有我们是同类。”
艾里亚越发地想笑,但实在没有力气去牵动嘴角,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你是什么呢?”
“这很重要么?”长生没有敷衍,也没有转移话题,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艾里亚认真地看着他,细细揣摩神色间微末的蛛丝马迹,“那你要我怎么办?找陶琴买具男尸,套个三尺白绫在他脖子上,胸前再挂个牌子,写着:此人精神失常,纯属自杀,望熟人勿念之。然后高高兴兴地随你去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梵界,过着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是么?”他说道最后还是忍不住地自嘲起来,心底也是真的觉得好笑。
长生难得地皱眉,虽然只是极快地一闪而过,平心静气道:“谁说异类就不能生活在人群中?你的思想,行为都和人类一模一样,所以我们作为同类也一样可以和曾经的家人,朋友生活在一起,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