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劫》河息

17、桃花依旧笑春风（十六）

　　青灯壁冷，孤魂号天，冰冷的霉味湿气掺着浓重的血腥舔舐着墙缝里的苔藓，逐渐娇艳的如同盛放在轮回泉边的彼岸花，油尽灯枯，隧道里只剩下无尽阴冷和一具破败不堪的残尸。
　　良久，隧道里响起极轻的脚步声，细如落雪，踩着心跳的拍子在黑暗中缓步而来。
　　一弹响指，整个隧道大亮，充斥着浓郁得快要揉出汁来的幽绿暗芒，陶琴无论到何时都喜欢松垮垮地穿着睡袍，胸膛半裸，此刻站在一片浓绿中，身后还跟了个小孩，品出几分艳鬼的味道。
　　“小五，把小六的皮缝缝，看着挺恐怖的。”陶琴折扇一指，身后小孩应声上前，“是，君上。”
　　也不介意未凝固的浓血染得袖袍一片污浊肮脏，拎着塌到肩上的面皮重新贴回血肉模糊的脸上，只是嘴的部分骨架碎了，舌头拖到外面，皮裂成了好几半，着实有些难以恢复，正在小五束手无策时，陶琴声音从身后传来，暗哑地有些难过，“走吧小五，不用弄了，小六的灵魂被吃了一半了，救不回来了。”
　　“可是君上......”小五焦急地抱起小六，声音带着哭腔，目光哀求恳切地看着陶琴。
　　“救不回来了，带回去葬了吧。”陶琴蹲下身，温柔的摸了摸小五的头，帮他把眼泪抹掉，对方抽抽噎噎，话尾拖了浓浓的鼻音，“是，君上。”
　　可是，他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君上，真的救不回来了吗？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小五不甘地搂着小六，把头埋进对方肩窝里，稚嫩的声音颤抖起来，哭腔越发浓重。
　　他第一次顶撞违背陶琴的命令。
　　他们呆在一起，已经快百年了吧，如今即使作为鬼魂也少不得难过，毕竟谁都害怕结局只剩形单影只，尤其是自己最爱的人。
　　陶琴将小五轻轻搂进怀里，胸前有温热的泪水滑过，逐渐越来越多泪如泉涌，滴滴砸落心头，如盐水般又将伤口扯裂痛得钻心。这种滋味陶琴不是没有尝过，甚至不人不鬼的活着，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拿血将这种生不如死的痛刻进了生命里，只为纪念，只为永远不忘。
　　“小五，不怕，还有我在。”
　　小五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那么伤心，“君上，只剩我一个了，只剩我一个了，小六他不要我了。”
　　“小五，你要坚强，努力地活着，代替小六活着。”
　　小五点点头，眼泪滚落舌苔一阵咸涩，“君上，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永远记得小六，永远追随君上。”
　　追随君上，这是小六的心愿，小五替他完成那自己就不会太心痛了。虽然，更多成分只是自欺欺人。
　　陶琴温柔点头，拉起小五，“把小六给我吧，最后一次看他了。”
　　小五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像是用尽心血呵护一件珍宝，看到小六安稳地睡在陶琴怀里也不忍移开视线紧紧地追随着，生怕少看一眼就会忘了那张脸的容颜。自己的亲弟弟，做人还是做鬼魂都不离不弃，唯一的亲弟弟。
　　陶琴抱着小六独自走在前头，眼神乍现如利刃般的冰寒，待不着痕迹的遮住小五视线时，指尖快速地在小六脖颈后一抹，像是逮着什么东西，狠狠地掐着，嘴角一弯，那样的笑容恐怖锋利，那是来自地狱魔鬼的笑容。
　　‘铃铃、铃铃’在陶琴离去许久，风铃声又隧道里在空旷回荡。
　　艾里亚上次醒过来是被冰血泼醒的，而这一次醒过来是被寒气冻醒的，每一次都冷得要死。艾里亚揉着脑袋，刚想抱怨上帝没创意，脑中忽的钻进一张血肉模糊，恶心至极，嘴里还咬着一截摇铃断手的画面，他好像是朝自己狂奔来着，艾里亚吓得血都凉了，趁着在没晕之前慌忙地爬起来拔腿就跑，来不及注意路况，脚下一滑摔成个‘大’字趴在地上，磕得眼冒金星，鼻梁生疼，待视线定下来才发现入眼一片白雪茫茫，冰棱倒立，寒雾腾腾，自己居然掉冰窟里来了，而且是个超大型的。
　　哎？那只小丧尸没跟来吧？
　　艾里亚踩稳了，快速躲到一根冰柱后，偷偷地四下张望，连天花板都没有放过，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掉下个什么东西吓得他直接一命呜呼去了。
　　等寸寸搜寻完毕，确定周身除了冰块没有其他任何诡异物品后，艾里亚终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颓然地跌在地上倚着冰柱，金色长发顺势倾散一地，冰天雪地里唯一的色彩，恍若太阳。
　　思想一旦放松了，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感就百倍放大，漫入四肢骨髓，骨头像散架了一般，皮肤也似不停地扯碎粘合着，头疼，肩疼，背脊疼，屁股疼，连小腿也被那只小丧尸抓伤了，最重要的是艾里亚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摧残，导致他此刻已经有种就地长眠的冲动，眼睛张张合合，那抹透彻的冰蓝愈发黯淡，像是倦极了，再也撑不住眼皮的重量，坠着千斤欲往下合。
　　其实，这样也不错，自己的陵墓怕是能堪比秦始皇陵了，
　　只是，老爸老妈，我怕你们会伤心啊……
　　‘铃铃、铃铃’艾里亚眼睛都还未睁开，身体就瞬间从地上弹跳起来，风铃声从四面八方灌入耳中纠缠拉扯着神经，如同长着尖利指甲的巨手覆面刺入太阳穴，让人头痛欲裂。
　　艾里亚抱着脑袋使劲往冰柱上撞，想要以毒攻毒却越来越毒，额头快要撞碎了脑中的剧痛也未减分毫，鲜血汩汩而流淌进眼里，视野一片模糊，白中透血，雪中染红，凄艳迷离。
　　蓦地，艾里亚停了，极其机械地回头转身，那双流光溢彩的冰蓝眸子凝固住了所有的潋滟灵动，似雪山之巅美丽却毫无生机。
　　艾里亚呆滞地往前走，鲜血劈裂面容，滑至下颚，滴落融化于冰雪之中，一路走来红莲盛放。
　　冰窟大得似维多利亚女王的舞厅，艾里亚绕开冰棱，侧过雪锥，诡异地朝着某一特定方向前行，像是晓得路一般流利顺畅，毫无障碍。
　　忽然，他再次停下，四野空旷如茫茫雪原，艾里亚毫无征兆地抬起手，用指甲割破手腕，甚至往外扯了扯，让伤口裂得更深，隐隐窥见白骨，血流如注。
　　那些血在冰雪上汇成汪洋，拉扯出花纹，又宛如抽丝般向外扩散延伸，渐渐展露其原本面目，那是一个巨大而复杂的血阵，还有一些类似于异族文字的花纹穿插其中。
　　‘铃铃、铃铃、铃铃’风铃声清脆地像是在唱歌，又隐隐伴随着喉咙里郁结的狂笑，压抑低哑却很是嚣张。
　　阵法已成，红光从地底喷薄而出，千瓣血莲次第相开，奢华绝艳。艾里亚站在阵法中心，灿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无风自动，飘飘扬扬，如同天使羽翼镀了一层金光，随血莲一同绽放。
　　“亚！”
　　那是，谁的声音？为何有些耳熟呢？
　　哦，对了，是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