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青鸾戒 ...
-
月光如水,照得一江水朦胧似烟,远处几点渔火明明灭灭。江边一间茅屋,燃着一盏昏暗的灯火,幽风送爽,吹得人微微起了凉意。
桌上一个酒盏,一坛老酒,酒已至酣,然而他未有停下来的意思,面红耳热之际,只闻得清幽的一声笛响,他已如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
“虫娘”
江水淼淼,回答他的不过是酒盏被碰倒的轻响。
许府内,灯火通明,人影重重,推杯换盏,邀酒猜拳,不过一会儿,只见主人轻拍了拍巴掌,一个婷婷袅袅的女子在屏风后站定,清幽婉转的笛声响起,众人只觉如坠梦境,鸟声鸣鸣,曲径幽深,风动树影,暗香隐隐,百花生春,碧波生媚。
忽然有人忍不住将酒杯一摔,清脆的一声响,众人不及回神,他已神色大变的指着里面喊道:“你且出来。”
女子白衣黑发,玉面秀颜,一管玉笛生幽,俏生生的立在那里不卑不亢,众人惊叹此女美貌,他已暗淡退场,到底不是。
这些年过去,那人怕是早已投胎转世,怎可能再出现呢?
他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不料那个黑色的影子却拦住了去路。
说话的却是个男子:“檀玉郎,虫娘在哪里?”
他闻声面色巨变,仿佛想起了最惨烈的事情一般,面容凄苦的让人不忍直视。裴容安与曦错对视一眼,就在这个当口,檀玉郎已经不见了踪影。
夜被涂上浓浓的墨色,一切白日里不见的东西,总是在夜的掩盖下明目张胆的作祟,世上总是多魑魅魍魉,裴容安已经是圣上亲封的捉妖师,持有御赐的霸天斩,上斩妖魔,下斩鬼神。取下印满梵文的锻布,作乱的小鬼吓得鬼亏狼嚎,顷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檀玉郎已经不行了,他躺在泥土里,满身的鲜血,面上挂着笑,曦错俯下身取走他手中的戒指,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中亮且狡黠,让人依稀看出来曾经他也是个俊秀男子:“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曦错不关心,追了几千里的青鸾戒,到头来是个假的,他们一路追,他一路逃,隐藏的极好,却被一曲《醉花阴》引了出来。
右手微微用力,戒指已经化作脔粉。
裴容安想说什么,辛辛苦苦的追了大半年,到头来是个假的。她已经转过头,假的在这里,真的能有多远。
日暮西山,晚霞像是挂在天边的一幅锦缎,幻化出缤纷的色彩。山庄清幽,山中天色暗的早,侍女已经掌了宫灯。一个白衣的男子立在廊下,山风将他的发拂起,露出一双黑如曜石的眼睛,他整个人也如玉一般的谦和温润。脚步声轻响,不待侍女通报,他早已迎了上去,执起那素白的一双手。
“曦错。”
女子点了头,旁边的侍女已经红了脸,他们的王爷方才的声音温和缠绵,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意。
“你累了吧,且去沐浴,青鸾戒的事情,一切有我。”
仿若不论何时,他都这般的从容不迫,半年前,她不过答应皇帝替他寻找青鸾戒,报酬是交换她需要的另外一样东西。也是半年前,裴容安听封,半年前,宫门口遇上了九王爷——凌若迟。
从此,身后就多了一个人,她在哪里,他必定也会跟着出现在哪里,不似裴容安那般陪伴,从此再也不用露宿荒野或者住客栈。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终于有一天,他开口说:“曦错,留下来。”
他脸上有那人相似的影子,然而到底不过是人世间的一场逗留,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不点头,他一如往日。
裴容安的面色被灯火映照的忽明忽暗,夜里同她对饮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话:“凌若迟,你了解多少?”
她不说话,他亦不再言语。不远处是几个娇俏的侍女,仿佛偷偷的在说他们主子的悄悄话,面色绯红,眼波闪烁。哪个女子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呢。
日子过的飞快,山中半日,世上千年。皇后的芳诞,诸王自然要前去恭贺,他穿着华贵的礼服,翩翩像是世上最耀眼的男子,手里捧着一件红裳,目光流转,柔情万千。
“曦错,为我穿上这件衣裳。”
南海的鲛绡,轻盈朦胧,七彩宝石,星星点点的分布,繁复的金线,丝丝缕缕的蜿蜒在褶皱深处。玉带扣住一握楚腰,领口半开,露出两根精巧的锁骨,广袖舒展,玉臂若隐若现。
清新且贵气,端庄又不失妩媚,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众人均沉迷在美色中不能自拔,独九王爷嘴角一抹隐笑,眼中的柔情是化不开的水。
“当日虫娘也是这般穿戴。”女子面色依旧清冷,说出的话却令人震惊。
九王爷的脸瞬间就变了色,女子继续道:“是不是,过不了多久,我也变成穿着衣裳的人偶。”
利刃出窍,噗噗的几声声响,地上躺着几颗美丽的头颅,至死她们没有半分疼痛,眼睛睁的大大的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地上没有一滴血,剑上也没有,被制成的人偶,血泪早就干了。
九王爷利刃归鞘,眼神冰冷的看着无动于衷的女子。
“你无系魂丝,也无将和,若不抵抗,本王自然会放过你。”
女子轻笑,铃声轻响,无数的金线像是无数只剑,朝他射了过来,她的东西,若是操纵不了,她早已舍去。他揉身后退,身后已经被另外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裴容安念了句咒,符纸如火海般的扑来过来。然而九王爷到底不是常人,瞬间挣脱系魂丝,一剑滑过手掌,流下的血瞬间将火海浇灭,不过挽了几个剑花,便化了好几个九王爷,一样的法力,一样的面容,手里持着一把剑,朝他们扑过去,辨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本来是清空万里,瞬间就起了乌云,巨大的乌云笼罩,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雨下的大,场中的人的争斗却越来越激烈。裴容安咒声越来越密集,曦错却忽然面色惨白,捂住胸口吐了一口血,裴容安暗叫不妙,正要向曦错靠近。
忽然九王爷手中金光一闪,一个雕着青鸾的戒指便出现在他手上,他在鸟上轻轻一摸,念了句咒,一声清鸣,巨大的青鸾振翅而起,翅膀不过一扇,就将人扇的东倒西歪,曦错更是当即又吐了一口血,利爪如刀,将裴容安和曦错一左一右抓住,即便有霸天斩,也无济于事,青鸾既不是鬼神,也不是妖魔,而是戒指幻化出来的精灵。
九王爷面有得色看着深受重伤的二人,缓缓的走到曦错面前,轻叹一声:“若是从了我也不必受这许多苦。”
早料到她必是不会回答的,又径自道:“你这样的人,我总舍不得做成人偶,你不与我为难,拿到了我想要的,我必然同你一起分享。”
慕容安挣扎道:“堂堂的青丘白狐,何苦垂涎人间帝位。不过就是数十年光阴,对你来说就是一瞬。”
九王爷冷笑道:“枉你在人间活了这么久,岂不知人间逍遥是帝王。权势最大的也是帝王,万万人之上,鞭笞天下是何等的得意。”
多少年前,当他还是个与世无争的九王爷,府上有持红牙板唱歌的苏州歌女,声音如黄莺一般动人,不巧惊了圣驾,再不巧就只能在后宫中看到了,他并未觉得那歌女有多么好,而是有一天,他忽然间觉得,生在帝王家也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然而只有一个人不一样,他是天下的主宰,想通一件事,同想通一百件事情一样,若不是那位有真龙护着,江山易主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你可知,凭一己之力,是达不到的。”裴容安仍旧劝阻。
“不错,越得意死的便越快。”曦错也接着道
九王爷怒色尽显,俊俏的脸涨的通红,单手扼住她的脖子:“既是找死,我便成全你怎样?”
曦错转过头,将和化作一条龙将九王爷团团缠住,青鸾搭救不及,同巨龙斗了起来,曦错趁乱将玉笛凑到唇边,不过一曲《阮郎归》,九王爷脸色巨变,本该死去多时的女子,活生生的站在眼前,纤纤玉指穿透了负心人的胸膛,捏碎了红红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子和男子相爱,他们本来准备成亲,却出了意外,因为另外一个人出现了,这个人很快夺走了女子的心,她背弃了未婚夫背弃了父母,到最后却被心上人制成了人偶,原来,他假意对她好,不过是为了她手中的宝贝,可是宝贝却被未婚夫藏了起来。男子被女子所负,千辛万苦换不回心上人回心转意,终于心生歹念,将宝贝偷了出去,然而他如何能逃的脱那人的手掌心,宝贝没有了,他成了众人追击的对象,最终惨死。女子虽被制成了人偶,却有一股怨气未去,残留在玉笛中,修成一魄,专等向负心人索命。
地上躺着一只白狐,虽然满身血污,却高贵让人不敢亵渎。他眼中有着颓败也有着不甘
“为那皇帝老儿卖命,终是我高看了你。”
曦错已经有些微微的动容,但是到底没有回答,人心如此,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他却已经了然,神色变得松动起来,目光如水,口中缓缓吐出一颗珠子。
“那日你捏碎的戒指上有我种的毒,为着是以防万一。这个能解你手上的毒,你为我吹一曲吧。”
少年游,杏花插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曲罢,余音袅袅,只见一角绯衣,飘逸如红云,裴容安印着她的脚印走了出去,身影像是一堵墙,顷刻隔绝了所有。他看着虚无缥缈的天空,眼神冷静,静静的等待那一刻的到来。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原是没有什么抱怨,死前能听一曲少年游,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皇后的寿宴,自然热闹非凡,堪比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可是,酒宴正酣,却被送上个血淋淋的头颅,一干嫔妃顷刻晕倒了一大半。帝颜大怒,却又无可奈何,那女子却如闲庭碎步般的走了出去,第二日,皇宫失窃,丢失了一尊八宝琉璃塔。
离歌看着手中的戒指,戒指上青鸾不过是个死物,再不能幻化出精灵。他望着视线中越走越远的女子,天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很久以前她说:“何必等来日,今日正是时候。”目光清淡的让人很想知道她眼中究竟看着谁。
他按了按藏在袖中的笛子,嘴角微微抿了抿,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