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60、扫墓，一次强烈的表白

　　虽然沈筠乔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是她的大脑却异常活跃，这种奇怪的矛盾折磨得她这一夜都在竭力地与清醒做抗争。她强迫自己浑浑噩噩地睡去，却没有任何效果。她几乎双眼未合地熬到了早上七点。虽然她觉得江守言告诉自己的这个时间有些奇怪，晚饭时大家约定的集合时间明明是八点钟，江守言却把他俩的碰面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是要决斗吗？那我百分之百地要缴械投降。沈筠乔嘲笑自己在这种状况下居然还有心情自己给自己开玩笑。
　　她有些惶恐不安地按时来到大堂，江守言却皱了皱眉：“为什么不拿你的东西下来？”
　　“不是还有一个小时我们才出发吗？”沈筠乔愣了一下。
　　“快拿东西跟我走，我已经办好你的退房手续了。”江守言的话向来对别人说话温和，但是这句话却透着勿容置疑的命令式口气。沈筠乔因为昨天存着的愧疚，一言不发，迅速地回去又拿了行李下来。
　　他们一行开了两辆车，一辆越野车，一辆商务车。江守言来到停车场，把他和沈筠乔的行李扔到越野车车，打开车门，示意沈筠乔坐上副驾驶座：“快上车，我们走。”
　　沈筠乔被江守言这一连串的动作搞糊涂了：“你是要去哪里？”
　　“去你的老家。”江守言回答。
　　“为什么要去我的老家？我们从这里开车过去大概要六七个小时，其他人怎么办？”沈筠乔第一次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老板兼朋友的心思到底为何。
　　“我已经留了信息给他们，但他们先回江城，不要管我们俩。”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我的老家？”沈筠乔急的开始冲江守言大喊。他到底要干嘛？开车到老家之后再跟自己决斗？
　　“去你父母的坟前，替我爸和我哥给他们上一炷香，说一声对不起。”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沈筠乔的意料，她大为震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恨我，不怨我？”
　　“沈筠乔，你动脑子想想，我爸和我哥间接害死了你爸，而且要不是这件事情，你妈也不会那么早去世，让你和你弟变成了孤儿，到头来我还要恨你，怨你？我还有没有良心？”
　　“可是我骗了你，利用了你。”
　　“沈筠乔，我一向以为你是一个清醒理智的人，为什么你不能理性地看待这件事情呢？你是骗了我，可是你骗我的同时也在帮我。如果没有你替我出谋划策，让我争取更多的事情做，我也许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委委屈屈不受人重视的小破公司的总经理，不能坐到集团副总裁的位置上。至于利用，我很高兴自己还有被人利用的价值。其实你做事的界限非常分明，这也是你一开始就决定了吧，你只是针对我的父亲和哥哥，但是你却一直在真心实意地帮我。你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我应该替我的父亲和哥哥对你表达我们的愧疚。”
　　说完，江守言又补充了一句：“你怎么变得这么糊涂呢，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搞不清楚？”
　　沈筠乔定定地看着身边这个人那双黑白分明清清爽爽的眸子。他的话语和神态都真挚的让人无从怀疑。她彻底被江守言的这番话搅乱了。原来她还是不曾透透彻彻地了解自己的这位老同学。
　　车厢里被无边无际的沉默填满了，江守言一言不发，只是凝视前方把车子开得飞快，沈筠乔紧紧地抓着安全带，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中途忽然乌云遮天蔽日，下起了倾盆大雨，前面的路面一片模糊，刮雨器刚刚勉强地清除出一小片视野，又瞬间被汹涌的水流覆盖，江守言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用力之大似乎要把它捏碎似得，他居然没有任何要把速度降下来的意思，沈筠乔不禁冲他大喊：“你不能开这么快，要出人命的！”
　　在沈筠乔声嘶力竭地喊了数次之后，车速终于降到了让沈筠乔可以觉得安心的范畴，江守言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只是想快一点刚到目的地。”
　　这个解释有些刺痛了沈筠乔，他所说的目的地，就是她父母的坟前。车里自带的GPS十分争气，他们一路上几乎没绕什么弯路，在中午时分到达了在暴雨中空无一人的公墓，躲在小屋子看电视的守墓人大为震惊，很少有人在这种鬼天气的大中午来扫墓。
　　沈筠乔静静地走在前面给江守言带路，她即使被化成灰了也能把这条路记得清清楚楚，一步不差。江守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下雨不方便上香，他的手里拿着刚刚在沿途一家花店里让店主临时拼凑出的一束菊花。
　　他们走到了沈筠乔父母的墓前，江守言恭恭敬敬地鞠躬把花献在坟前，忽然跪了下来。
　　沈筠乔吓了一大跳，赶紧拉住他：“你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江守言固执地挣脱了沈筠乔的手，跪在地上，喃喃地说：“叔叔阿姨，对不起。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们的女儿，可是我昨天才知道了，我的爸爸和哥哥曾经害她家破人亡。她要恨我们家一辈子了，我和她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我替我的爸爸和哥哥向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这段话虽然声音很低，但是每一个字仍然穿透了嘈杂的雨声，清晰地传到沈筠乔的耳中。她错愕不已，本能地冲过去，发狂地的抓着江守言的衣袖：“江守言，你不要胡说，你不能在死人面前打诳语！”
　　江守言站起身来，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打诳语。”他的脸已经被雨水彻底模糊了表情，沈筠乔甚至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哭是笑。她哑口无言，只能和江守言一起呆呆地站在墓前，凝望着彼此被雨水冲击的脸。空旷的墓地安静的可怕，除了雨水撞击地面和墓碑的声音，便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沈筠乔想，如果自己的父母泉下有知，听到这番话，他们是应该欣慰呢，还是悲伤？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了一个自己女儿的追求者，而且真诚地替他们一家人的罪孽忏悔，连阎王恐怕也没有听说过这么精彩的故事。
　　两个人站立在滂泼大雨中，一言不发。他们全身都被雨水浇透，却是各怀心思。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彻底让一向冷静的沈筠乔无法招架。事情已经完全地脱离了她预想的范围之外。
　　沈筠乔最先恍过神来，她对江守言说：“走吧，我的父母你在坟前拜过了。你这样呆下去是要感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