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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后退,他的又一次怯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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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衍带着几个人奔赴数个城市进行招商工作。这队人马的征召倒是想象不到的顺利。负责销售部的方浩然老实了好几个月之后,他原本蠢蠢欲动,准备从韩衍手里抢下这块肥肉。谁知江守言领教过了年底促销方浩然使过的绊子之后,早已把方浩然放到了黑名单中。悻悻然的方浩然并没有就此消停,而是接着四处散布招商必然失败的哀兵之论,希冀能够抽取掉韩衍的人手。岂知韩衍在市场部早已树立了不小的威信,并且他早已放出话来,招商工作的有功人员将会论功行赏。有才有貌又体恤下属的领导发了话,小兵们岂能不跟从?方浩然的上蹿下跳便成了泡影。
这边厢,江守言下令商场管理部的人员尽快通知现在的大部分不符合商场新定位的厂商,合同期满后,它们的专柜位置将会被做出重大调整,被挪到犄角旮旯或者是四楼以上的区域,如果它们拒绝接受,悦兴将不再与他们续约。
一石激起千层浪,江守言的电话顿时被打爆了,说情的,抱怨的,甚至直接质问的声音都络绎不绝。江守言闭上眼睛都能猜到自己的哥哥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江立行一定在唯恐天下不乱地煽风点火吧。这个机会是自己拱手给他的。没办法,如果太畏首畏尾,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要做,坐以待毙好了。这是沈筠乔的原话。江守言始终记得那个晚上沈筠乔在车里安慰自己的十个字“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他每一次下意识地逃避自己对哥哥的畏惧时,这十个字便会跳出来,让他打起精神去迎接下一场战斗。
集团的杨副总干脆直接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沈筠乔知道此人就是江守言同自己提起过的江立行的舅舅,此人在集团以尸位素餐闻名,身居高位而毫无作为。沈筠乔没有让小秘书倒水,而是自己双手奉上上好的碧螺春一杯。
“杨总您尝尝,这是刚刚上市的新茶。”,沈筠乔客客气气地说。对方只是哼了一声便作为回应。
沈筠乔也不以为意,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的交锋。杨副总率先发难:“你这个江家二小子也太嚣张了,一点面子也不给商场管理部门的那些人,人家辛辛苦苦拉来的客户就是让你戏耍的吗?想把他们踢到一边去,门儿也没有!”
江守言不徐不疾地反问道:“杨总好像并不负责这方面的工作,为什么你怎么着急呢?”
这句话显然直射对方的命门,杨副总显然是愣了一下,刚才的气势汹汹已经折损了大半:“我现在是没有负责这块的工作,但是商场管理部门的头儿当初也是我的手下,当年他们怎么四处奔波拉来了这么多厂商肯在我们商场设立专柜,替公司挣钱,我都是看得见的。现在你这么做,既伤了这些厂商的心,也伤了员工的心!”
对于这种无聊的诛心之论,江守言心里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他心里冷笑:什么冠冕堂皇地伤了厂商的心?它们低价拿了商场最好的位置,利润滚滚而来。什么伤了员工的心?这些年来几个经理们私下里拿了多少厂商的好处?杨副总在这里高谈阔论,恐怕也是担心自己以后会少去了那一份孝敬他的收入。
江守言自然在嘴上不会吐露这些内心独白,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就是顾念旧情,才没有一脚把它们踢开,我已经给了这些厂商选择。如果他们哭着喊着要黄金位置,没问题,我可以给他们,只是它们不能占着像现在这么小的一块地方,白白地浪费了空间,它们必须租用更大的面积。另外租金加销售分成不能是现在这个水平。我也不会狮子大开口,就按照附近其他商场的平均水平给我怎么样,你认为这样还算公平吧。”
这个方案也是江守言和沈筠乔讨论后决定的,目的是为了堵住那些蓄意挑起事端人们的嘴,让他们无话可说。看似给出了现有厂商另外一个选择,但是江守言和沈筠乔心知肚明,那些小企业是不可能承担调整之后的新费用的,更何况他们行贿来获得折扣的路子也被堵死了,撤退是最为明智的举动。
如江守言所料,杨副总哑口无言。江守言适时补上一句:“杨总,你现在还是以身体为重,不要再为这些你不负责的事情操心了。干的好了功劳也没你的份,干的不好了还有人说闲话。这是何苦呢。有空了来我们家吃饭吧。”
杨副总无力的摆摆手,起身告辞了,临走时不忿地说了句:“没想到你现在敢跟我这么说话了,你哥还敬我三分呢。”
江守言没有反驳,也没有站起来送客,他暗想:你是我哥的舅舅,又不是我的舅舅,你的所作所为也不堪为一个长辈,我凭什么要敬你呢?
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在对方踏进办公室门前,江守言有些尴尬地告诉沈筠乔,来人就是自己提到过的,江立行阿姨的儿子,也就是江立行的表哥,同时也是商场顶层小吃城的承包者。
沈筠乔恍然大悟:“难怪当时我和你巡店的时候,提起小吃城存在的诸多问题时,你的表情不太自然,也没有正面回应我的话,原来如此。前几天你告诉我因为这位江立行表哥的事情,你的爸爸和哥哥大吵了一架,导致你的爸爸生病住院。我还以为对方一定心怀愧疚,绝口不提了呢。没想到他们还真是开得了这个口。”
“是啊。爸爸出院之后,哥哥又一次委婉地向爸爸提起了这件事情,说是有个折中的办法,让他的表哥去承包新建商场顶层的小吃城,租金嘛,当然是优惠的不能再优惠了。爸爸大病初愈,也不想再起什么波澜,就同意了。这几年来接到的投诉络绎不绝,什么噪音,油烟等等一大堆问题,但是人家还是牢牢地霸占着这块位置。没办法,据我哥哥说他从小就和这位表哥一起玩,感情恐怕比我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要亲密多了。”江守言话语之中透着无奈。
正说着,那位来客已经径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委屈的小秘书:“江总,我实在拦住不他。他就直接冲进来了”
江守言摆摆手:“没关系,你去送杯茶水过来吧。”,他转身冷冷地来客说:“李总有何贵干?”
那位李总的口气极为不善:“听说那个小吃城你不让我干了?”
“对。商场要重新装修调整,取消小吃城。”江守言言简意赅地说。
小秘书送来了茶水,对方接过杯子,挥舞着胳膊,把杯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瞬间水洒了满满一地,飞溅到在场数人的身上:“你算什么东西!你哥都没张嘴,你倒先跳出来对我指手划脚了。”
一向娇弱的小秘书哪里见到这副阵势,在江守言眼神的示意下仓皇逃出们去。江守言装作没看到遍地狼藉:“我哥把这块业务转到了我的手中,现在商场的一切事宜,我说了算。”
对方更加暴跳如雷,朝着江守言大声怒吼:“你小子当年不就是一个在我外公家没人搭理的小屁孩,没有我外公,能有你们江家今天,能有你江守言今天人模狗样地坐在这个地方?卸磨杀驴是不是啊?我不跟你在这里废话,我去找你哥去。”
江守言眼皮都不抬地坐在椅子上:“慢走不送。”
对方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江守言用力关上了门,用拳头重重的砸了几下桌面,却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这个下午他已经积蓄了太多的愤怒需要发泄。如果说自己跟哥哥的舅舅还有几分道理可讲,那么哥哥的这位表哥却是彻头彻尾的不可理喻。他的狂妄和轻蔑一如既往,从未改变,从自己沉默地躲在杨爷爷家的角落开始延续到现在。这帮人依仗着自己亲属当年所赐予的一些所谓“恩德”,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整个江家都要毫无保留地给予永恒的回报。他们的头始终高傲地仰着,俯视自己,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事实:江守言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让他们肆意漠视甚至是讥讽的孩子了。
沈筠乔只是安静地坐着一旁,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等到江守言的情绪稍微平息一些,她把江守言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暂时呆着消消气,并吩咐小秘书找清洁工来擦地。她嘱咐江守言:“晚上你哥哥无论对你说什么也不要动怒,免得气着你爸爸,必要的时候就做出一些让步,风物长宜放眼量。”
江守言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她:“道理我都烂熟于心了,可是情感的那一关不是这么轻易迈过的。”
沈筠乔莞尔一笑:“江守言,你应该比我更明白,高手过招,拼的已经不是招式,而是心态。加油。”
江守言故意在公司里拖延了一会时间才回到家里。刚进门妈妈的唠叨便扑面而来:“怎么晚回来也不打声招呼,你哥哥今天回家吃饭,他还在等你呢。”
每一次哥哥回家吃饭时,妈妈的态度都是夹杂着小心翼翼并略带谄媚,这让江守言很不舒服。此事太过微小他也不便挑明,只能心里带着这股不大却持久的怨气走进饭厅。他的哥哥面朝窗户坐在饭桌旁,只留给他一个没有表情的背影。
江守言一言不发地走到哥哥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垂下眼帘,没有去注视哥哥的表情。兄弟俩似乎有好些日子没有单独共处一室了,令人窒息的静谧笼罩在空气中。
江守言开始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两人几乎从未把那层薄如蝉翼的纸挑破,只是彼此心照不宣地在外人面前扮演着普通兄弟的角色,不争执,不针对,不提出分歧。仿佛私底下的疯狂进攻和拼命防守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他们自己也演的如痴如醉,甚至等待观众散场了,他们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难以自拔。
他在等,等待自己的哥哥张口,来撕破两个人之间这荒唐的伪装。
终于,江立行发话了:“下午,我的表哥来找过我了。”
江守言简单地回了三个字:“我知道。”
“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帮他?你所能给予的东西比我多得多。”
“我想帮他,可是他不要,他只要他现在有的那些东西不会失去。”
兄弟俩都在惜字如金地斟酌着每一句话,旁人听了,恐怕会以为他们在打哑谜。三两回合下来,江守言悲哀的发现,自己在哥哥面前,依然是那个心怀怯懦的弟弟,只需要哥哥的寥寥数语,他便已经溃不成军。
第二天,江守言沮丧地告诉沈筠乔:“昨天我还是没抗住,主动提出让步了,把现在小吃城三分之一的面积留给我哥哥的那位表哥,租金几乎等于全免,恐怕还不够付他的电钱。”
沈筠乔安慰他:“这是小节,不影响大局。”
在江守言的挪腾协调之下,终于把大部分占着商场地盘的“钉子户”们请了出来。有集团副总极为不悦地对江守言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下家还没确定就敢把地方腾出来,到时候新的入驻厂商你没搞定,赔了夫人又折兵怎么办?”
江守言只是淡淡地笑笑:“我对我的下属有信心。”
江守言并不是空口无凭地打这个包票。事实证明,韩衍的潜力比江守言想象的还要充沛的多。韩衍带领着招商团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短短几天里便与数家知名品牌签订了合作协议,他的执行力和效率远超江守言想象。江守言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抛弃了那些狭隘无聊的顾忌,任用韩衍的决策是如此正确,可以抵消掉一大部分韩衍对他在私人层面上造成的困扰。
他不可避免的带着鬼鬼祟祟的心态去关注沈筠乔的举动,去注意她是否接到了私人电话或者短信忽然间多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担心韩衍出差时会频繁与沈筠乔联系。但是事实证明,沈筠乔的举动一切如常,与韩衍未出差时并无二致。
这种情况也在悄然地滋生着沈筠乔的不安。韩衍并没有怎么联系她,只是隔三差五地发一条不咸不淡的短信而已。沈筠乔的心思矛盾而微妙,她不断地开解自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局面了,韩衍既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去过多地联系她,更何况他是在紧张忙碌的出差,背负着巨大的招商压力,并没有多余的心情来寻找话题与她闲聊。可是她始终无法化解那一抹没来由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