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45、挣扎，他的私心杂念

　　带领团队奋战了数天之后，韩衍高速高效地完成了一份清晰详尽的招商方案。江守言对这份方案十分满意。只是他虽然名义上是这块业务的负责人，却被告知自己并没有获得对此百分之百的决策权，这份方案要被交到集团高层去讨论。
　　江守言无奈，这其中的缘由估计大半是出于管理层对自己还存在着不信任，担心自己的资历和年龄还不足以驾驭整个业务，这种顾虑他是予以充分理解的。但是，江守言更为担心的事情是哥哥会借此多加阻挠。
　　没办法，只能见招拆招了。
　　江守言和沈筠乔对所以可能被提出的反对意见进行了充分的设想，并列出了细致的回击言辞。沈筠乔详细地把每一条回答的要点列了出来，再打印装订好，嘱咐江守言事先翻阅几次，记住大概位置。江守言看着沈筠乔专心细致的样子，便说道：“你不用这么麻烦。会议上你代替我回答不就行了？”
　　沈筠乔委婉地否决了这个提议：“我觉得不太好，还是你来回答他们的质疑显得更有分量一些。如果你有疏漏，我可以在旁边补充。”
　　这个反应让江守言颇感意外。一般情况下，能在高层会议上代替上司发言，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美差，这意味着能在老总面前表现自己，混个脸熟，非常有利于个人在职场上更上一层楼。但是沈筠乔却不假思索地推辞了。
　　他不知道沈筠乔的策略一向是不露锋芒，不出风头，她需要让自己呆在不被人注意的隐蔽之处默默做事，同时等待合适的时机出手。一来这缘于她进入悦兴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什么个人职业发展，她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露脸。二来保持低调有利于她不被人盯上和怀疑到，并在事成之后顺利撤退。
　　讨论会议上，如他们两人所料，集团高层们齐齐发难，言辞颇为犀利，方案的每一条几乎都被人拿出来狠狠质疑了数遍。有些意见颇为中肯，但更多的反对却是极为牵强，而且语气也十分不善。江守言却并不恼怒，他早已猜到哥哥会提前和多数的参会者打好招呼，让他们集中发动攻击，不择手段地挑毛病，找错误。如果自己轻易动怒了，岂不是正中了哥哥的下怀？
　　会议开得颇为冗长，大大超出了参会者的预期，很多人已经身心俱疲，但江守言还在精力充沛地耐心解释着每一条迎面而来的质疑。
　　“的确，淘汰很多现有的商家会让老顾客有些不太习惯，但是腾出来的空间我们会留给更有知名度的商家，这会为我们的商场提升很多客流。”
　　“对于一些商家我们必须让步，提供给他们更优惠的合作条件，因为他们会吸引大批量的顾客来到商场，这些顾客大部分不会有那么强的目的性，他们会顺便逛逛其他商家，促进商场整体的销售额。所以我们的让步是值得的。”
　　……
　　整整一个下午的会议终于结束了。虽然江守言在一些条款上做出了调整，但是整体上他的这份方案被高层们所接受。这也是之前他和沈筠乔讨论制定的策略：如果寸土必争的话，那些老江湖们反而会被激怒，反对声会愈发强烈，倒不如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抢先做出让步，表示出恭顺的合作态度，那么他们便不会太过坚持。反正他们大多数人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向江立行交差而已。既然江立行布置下来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他们便不会穷追猛打了。
　　一场不见硝烟的大战打下来，江守言刚才支撑着自己的那口气终于泄了下来。他几乎浑身瘫软，像整个人的脊椎骨被人抽空了一般。
　　沈筠乔对他连声夸赞：“江守言，你会议的表现很棒。我第一次看到你居然能那么滔滔不绝地说话，有重点有条理。简直令我刮目相看。你知道吗？你足足喝光了三瓶矿泉水。”
　　江守言这才发现，原来沈筠乔其实很少夸奖自己这个老板，所以她刚才话更显得发自内心，弥足珍贵，况且她居然还注意到了自己喝了多少水。
　　他其实一直极为在乎沈筠乔对他的看法。表面上的恭敬自然算不上什么过硬的证据，毕竟他是沈筠乔的老板，是给她发薪水的人。他的内心深处极为渴望沈筠乔能够由衷地欣赏他——不是江家二公子这个身份所赋予他的身份，地位和财富，而是他本身的人格特质和工作能力。因此，沈筠乔刚才的夸赞让他颇为受用。
　　方案通过了，接下来便是具体的实施工作。顺理成章地，这部分工作也应该由韩衍接着负责。但是江守言的心里却在反复纠结着，他搜肠刮肚的寻找着否决韩衍的理由。随后他却沮丧的发现，纵使自己凑出来一千条理由来证明韩衍不合适，集团内部的其他人选也至少有一千零一条理由更不合适。
　　直接挖来其他公司的人？这更加不可能，时间上不允许不说，本地商场的运营情况，江守言心知肚明，它们招商部的工作能力都是平平，基本上大客户都是靠着老总出马拉关系才搞定的。北上广的精英人才都已经工作稳定，也不会头脑发热地忽然间跑到江城来。
　　无可奈何之下，江守言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幻想，把韩衍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询问他是否愿意接下这份工作。
　　江守言知道，韩衍虽然在悦兴呆了好几年，虽然他毕业于名校，能力也是有口皆碑，但是他被快速晋升还是最近一段时间来才发生的事。这很大程度上缘于韩衍淡泊不争的本性，上级派下来的工作，他总是一丝不苟的完成，但也不会主动去争取更多表现机会。工作表现远逊于他的人比提拔，也从来不见韩衍有任何愤愤不平之意。因此，江守言也期待自己能借助韩衍的这个特点，让他自己打退堂鼓。
　　江守言心怀鬼胎地向韩衍详尽的列举了这项工作的各种弊端，例如可能要频繁出差，加班，工作压力大，时间要求紧等一系列因素。他见时机成熟，便让韩衍自己考虑一下，明天给他答复。
　　岂料韩衍丝毫没有踌躇之意：“谢谢江总的好意提醒和赏识。我现在就决定接下这份工作。”
　　韩衍的反应让江守言措手不及，几乎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他只得缴械投降：“好吧。你准备准备就去出差吧。”
　　这次失算让江守言颇为沮丧。他独自在办公室踱步，琢磨着原因所在。莫非是韩衍离婚之后，再也没有了家庭的牵绊，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了？这是一个极为可能的解释。
　　转念一想，江守言发觉自己这一天的所思所想却近乎于幼稚。为什么要下意识地不想把重要的工作交给韩衍？是不信任他还是担心他会拿着漂亮的业绩获得晋升？前者不可能，韩衍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踏实可靠的下属。后者更是可笑，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自己这么无聊地阻挠韩衍的发展也只能限于悦兴内部。倘若韩衍察觉了自己的意图，干脆拂袖走人，自己算盘落空不说，还把公司人才拱手让人，这是要多么傻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知人善任是一个管理者必须具备的素质，为了无聊的私人情绪而扰乱正常决策，江守言无法容忍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更何况，这种私人情绪也仅仅是在捕风捉影。沈筠乔并没有跟韩衍有什么亲昵举动，韩衍更没有明目张胆地宣布自己跟沈筠乔有什么超越同事的关系。自己又在瞎操什么心呢。
　　在韩衍出发前的中午时分，他和沈筠乔在公园湖边的咖啡馆小聚，算是简单的道别。沈筠乔嘲笑韩衍穿衣服总是一板一眼，连赶飞机也要衬衣西裤全套加身。韩衍尴尬地笑笑：“习惯了。我总是周末晚上熨好五套下周工作日要穿的衣服挂在衣橱里，搭配好，这样每天早上可以多睡五分钟，闭上眼睛都都能摸索出来，而且不会弄错。”
　　沈筠乔自动在脑海里补充着画面：韩衍手持熨斗站在熨衣板前仔仔细细地抻着裤脚。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场景太滑稽了。
　　两人聊着，刚才还在指挥服务员的老板娘却亲自来为他们送上餐点，还同韩衍寒暄了两句。沈筠乔恍然大悟：“原来你认识老板娘啊。”
　　韩衍说：“岂止认识，我和他们夫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当时他们筹备这家咖啡馆时还邀请我一起合伙。当时我的工作遇到瓶颈，对这个建议很是心动。可是我转念一想，每天看着他们夫妻恩恩爱爱，我在一旁做着电灯泡，这也未免太尴尬了。”
　　顿了一下，韩衍又补充道：“幸亏我没有辞职和他们一起开咖啡馆，要不我哪有机会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