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42、倾诉4：让人沉迷的月光

　　我的成绩让父母都非常高兴。暑假时我很认真地和妈妈谈了一次，我告诉她我已经满了十八岁，请她今后把我当做一个成年人看待，我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懵懂的小孩子了。我认真和她谈的第一件事是让她向我的爸爸要一笔钱去做几笔投资或者买个店铺什么的。我即将上大学，再也不需要她的照顾了，她应该考虑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拥有一份不依附于爸爸的事业。妈妈生活一向朴素惯了，连新衣服也很少买，去菜市场也要认真地讨价还价，我相信爸爸知道妈妈不是大手大脚的人，不会拒绝妈妈的这个请求。
　　妈妈的第一反应是意外，但她还是接受了我的这个建议，可能是最近的事情也极大地触动了她吧。她本来是个以家庭为重，一心扑在丈夫与孩子身上的传统女性，但是现实逼着她不得不考虑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妈妈去找了爸爸，如我所料，爸爸爽快地给了妈妈一笔钱，而且数额不小。妈妈用这笔钱的一部分买了几个商铺出租，一部分自己开了一家服装店。妈妈又让她的妹妹，也就是我的阿姨来这里帮忙，阿姨很勤快和能吃苦，嘴又甜，很快服装店的生意就红红火火。妈妈趁胜追击开了分店，她又买了一套房子，把我的外公外婆接到这里来养老。妈妈又想办法把我舅舅的工作调动到了这里，正好我的舅妈可以照顾我的外公外婆。于是，我妈妈的一家人在这里团聚了。爸爸和哥哥是从来都不会去看他们的，但他们也不放在心上。每次我去外公外婆家，他们依然非常热情地招待我，给我做好吃的，我的表弟表妹们也亲亲热热地围着我，我第一次感受到兄弟姐妹的温暖。
　　我自己呢，你都知道的，平平淡淡没什么可说的，毕业了我就去了悦兴工作，生活轨迹按照我之前的规划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那次爸爸住院之后，哥哥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他几乎再也没有拍着桌子跟爸爸对峙的行为发生。恐怕也拜这件事情所赐，哥哥对我那些明面上的讽刺和动作也几乎荡然无存。但是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我哥哥的天性不会改变，他仍然无法接受我这个跟他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对他构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之前我觉察到几次哥哥所针对我的行为，可怜的自尊心让我保持沉默，不向任何人透露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这次，你抢先一步猜到了，我对你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前尘往事我都一清二楚的告诉你了。我哥哥的每一次出招，我都装作懵然不知地躲闪，只是现在他已经攻到了我的眼前，我已经躲无可躲了。”
　　一声叹息，江守言结束了这个漫长的故事，从一个人群中孤单敏感的小孩一直讲到了这个被兄弟亲情折磨的弟弟，都是他自己。月亮已经不知不觉地升到了天空中，清冷的月光洒在江面上，给江水镀上了一层细碎的光芒。沈筠乔忽然被这荡漾的波澜搅动了心神，江守言的脸也在月光的清辉中显得那么脆弱与无助，那个众人公认的脾气温和的大学同学呢？那个年纪轻轻就执掌一家公司的江家二公子呢？那些平日脑海的影像在月光下顿时荡然无存，她的眼前只剩下了这个声音沙哑，身形萎靡，掏心挖肺地把那些残存的回忆袒露在皎洁月光下的年轻男子。他站的离自己仅仅一尺之遥，只要往前迈出微微的一小步，无论是自己也好，或者对方也好，她就能给予他一个并不牢靠的怀抱，让他暂时地在夜晚的冰冷中获得些许暖意。
　　煞风景的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她漂移到不知何处的思绪。天哪，刚才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沈筠乔的脸不禁有些微微发烫。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了电话，是沈云海打来的，提醒她明天下雨，让她带好雨伞。沈云海从前并没有细致到如此地步，此类电话也是他开始谈恋爱之后才逐渐增多的。沈筠乔猜度十有八九是弟弟认认真真地向钟珉献过殷勤之后，“顺便”也关照自己一下。她机械地嗯了几声，挂掉电话。幸好这个电话来了，否则自己还会冒出来多少荒唐的念头！沈筠乔感到一阵后怕。
　　她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灵机一动，对江守言说：“我弟弟刚才打电话来，说他没带钥匙，正在家门口等我呢。麻烦你现在带我回去吧，你还有什么故事，明天再讲给我听好不好？”
　　听了这番话，江守言的表情顿时黯淡了下来。他有些发愣，待沈筠乔叫了他好几声之后才反应过来，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好吧，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沈筠乔见江守言情绪低落，连忙提醒他夜路小心，慢慢开。
　　江守言忽然之间像变成哑巴似得，一言不发。沈筠乔也觉得别人掏心掏肺地痛陈童年往事，自己却不近人情地提出来送她回家，说她是铁石心肠也不算过分。她又开始隐隐地后悔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只好尴尬地补救，拼命说话来打破车厢里沉闷的气氛：“江守言，你的故事让我很感动。”
　　江守言还是不说话。
　　他这是怎么了，与平日的他判若两人，沈筠乔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可能多多少少对他有所伤害，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大一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无忧无虑，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富家子弟呢，原来你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波折。你的心理其实比你想象的强大多了。”
　　江守言依然不说话。
　　沈筠乔有些慌神了，她自认为自己还是多多少少了解这个老同学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江守言这副闷葫芦的样子，她一咬牙，接着唠叨：“你不必为你的哥哥怎么样而纠结太多。你坐到这个位置上，各式各样的明枪暗箭总归都是要遇到一些的。现在吃小亏也是长见识，总比将来狠狠地摔一跤强。你的哥哥有他自己考虑问题的方式，路归路，桥归桥，你有你的选择，他有他的选择。”
　　江守言似乎是真的变哑巴了。
　　沈筠乔顿觉崩溃，她只好无奈地说道：“你别郁闷了。我这个老同学会全心全意地帮你的。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不好？”
　　千呼万唤，江守言终于张口了：“你会一直帮我的，对吗？”
　　“当然。”沈筠乔担心如果这个问题回答的字数太多自己便显得不那么真诚了，只好斩钉截铁地予以肯定。
　　车子开到楼下，江守言的笑容依然惨淡，他淡淡地说了句：“不请我上去坐坐？”
　　当然不能，弟弟还在学校，而不是她刚才宣传的家门口，江守言要是上去岂不是自己就彻底穿帮了？沈筠乔只好含糊地推托：“算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你快回家休息吧。改天我再请你来我家吧。”
　　她慌忙地下了车，装作没有看到江守言一脸失望的表情，匆匆地与他告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