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33、雪花，无声的坠落

　　这个年姐弟俩都过的无比愉悦。沈筠乔送给了弟弟一台新笔记本作为新年礼物，终于淘汰了弟弟的那台沈筠乔的朋友惠子所赠的旧台式机。于是弟弟整天泡在电脑前和钟珉谈天说地。这对小恋人第一次分开这么久的时间，彼此之间的想念都无比浓烈。沈筠乔只得冲弟弟大喊一声：“聊天的时候把你的房门关上。腻死了，听得我的耳朵都受不了了。”
　　沈筠乔终于有了足够的空闲时间，她泡在厨房给弟弟做好吃的，这是她所认为的，对弟弟最好的补偿方式之一。韩衍送来的东西数量之多，涵盖面之广，品质之优已经让她几乎不用再补充其他年货了。她愉快地听着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连油烟看起来也没那么恼人了。
　　大年三十，沈筠乔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把弟弟从电脑前拽到了饭桌旁。她摆好了四副碗筷，弟弟一愣，顿时明白了姐姐的用意。他脸上的笑容马上一扫而光：“姐姐，我想爸妈了。”
　　沈筠乔看着弟弟一脸悲伤，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马上夹菜放进弟弟碗里：“别难过，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爸爸妈妈要是知道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这么幸福，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弟弟沉默地点点头，拿起了筷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沈筠乔有些慌了，她很少看到弟弟流泪：“男孩子哭什么啊。爸爸妈妈要是看到你哭会不高兴的。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弟弟却哭得更凶了：“姐姐，对不起。我让你这么辛苦地挣钱供我读书。姐姐你别干了，换一份轻松一点的工作吧。我还有两年就大学毕业了，就能挣钱了。“
　　沈筠乔把弟弟搂在怀里，就像小时候晚上弟弟害怕时那样，她不住地在心里念叨：不许哭不许哭。她强忍着眼里的泪水，竭力用轻松的口吻对弟弟说：“姐姐一点也不辛苦。”
　　弟弟是她一触即溃的死穴，她在自己冒着高温满头大汗奔波于各个写字楼找工作，收到一连串“很抱歉”答复的时候没有哭；她在刚进入上一家公司被老员工欺负，把所有脏活累活都丢给她，一个人孤独地加班的半夜的时候没有哭；可是弟弟的眼泪就是开启她心里那道闸门的钥匙。
　　弟弟抽泣着说：“姐姐你怎么不辛苦？你的老板喝醉了还要让你去收拾残局，他要是耍酒疯了怎么办？”
　　沈筠乔有些释怀，原来弟弟担心的是这个，早知道让弟弟帮个忙会闹得这个小家伙落下了如此心事，当如还不如厚着脸皮让惠子的店员帮忙。她连忙解释：“他不仅是我老板，还是我的老同学，他的人品我还是挺信任的。再说当时是在公共场合，又是熟人的店，你不用担心。”
　　沈筠乔只好哄了弟弟半天，连声保证这份工作是一份性价比超高，负担超小的超值工作，才让他破泣为笑。大年初一，沈筠乔带着弟弟去逛了庙会。初二，沈筠乔邀请惠子来自己家里做客。按照本地风俗，初二一般是媳妇回娘家的日子。惠子的娘家远在东瀛，沈筠乔曾认真地对惠子老公说：我这里就是惠子的娘家，你要是敢欺负她，哼哼，我这个娘家就饶不了你。
　　惠子一进门，她手里那盆开的生机勃勃，花蕾含苞欲放的桃花便吸引了所有的眼球。沈筠乔疑惑的问：“这个东西的意思是？”
　　惠子说：“给你招桃花呀。”
　　沈云海在一旁连连拍手附和：“惠子姐姐，你这个礼物太棒了。我姐姐正需要。”
　　话音未落，他的额头上就被沈筠乔狠狠地拍了一下。惠子把花放下，得意地说：“沈筠乔，你弟弟也这么说。”
　　沈云海没有理会姐姐凶巴巴地眼神，继续向惠子通报最新情况：“有人正在追我姐姐，他人特别好，长得又帅。家里桌子上摆的这些吃的，都是他送给我姐姐的。”
　　惠子听到这里便双眼开始发光：“哇，看来桃花已经来了。帅哥啊，有照片没？”
　　沈筠乔不愿去理会这两个人的一唱一和，她淡淡地说：“没有照片。什么桃花啊，他离过婚的。”
　　“啊？为什么离婚？”
　　沈筠乔发现自己只需要八个字便可以言简意赅地描述清楚韩衍离婚的原因：“他前妻跟别人跑了。”
　　“好可怜。这样的话你不更应该关心他，用你的温暖去抚慰他受伤的心吗？”惠子坏兮兮地说道。
　　“肉麻死了。我听了都受不了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啊。”沈筠乔又使出了自己一贯的招数：先含糊其辞再转移话题。她含混地应付着惠子，招呼她赶快做到沙发上吃东西看电影。
　　三个人开开心心地看了几部喜剧电影，又饱尝了沈筠乔炮制的一顿大餐，便开始打扑克。惠子对扑克牌的规则不太熟悉，开始几盘节节败退，不久脸上就贴满了白条。正在三个人哄笑调侃之际，沈筠乔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谁啊，大过年的打电话。沈筠乔有些纳闷。她看了看手机屏幕，这个电话来自江守言，她疑惑着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不语。“不会是信号不好吧”，沈筠乔冲着手机喂喂了好几声也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正当她准备挂掉的时候，忽然江守言的声音传了过来，背景安静的过分，有隐约的回声，似乎来自室外一个空旷的地方：“就是想给你拜个年，新年快乐！”
　　这个老板真够事必躬亲的吧，别人都是群发短信了事，他居然还劳神费力地一个个打电话？可是为什么偏偏挑初二打？也许是他精力有限，已经分好类了吧，初一打给重要客户，初二打给公司员工。沈筠乔琢磨着，一边随口回应道：“谢谢领导关心，我也祝你新年快乐！”
　　沈筠乔以为这样的一来一往便尽到了礼节，再寒暄两三句，通话便可以结束了，没想到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沈筠乔心里觉得奇怪：江守言在哪？怎么信号差成这个样子？沈筠乔只好又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客厅里弟弟还在催促她：“姐，你干嘛呢，到你出牌了。”沈筠乔没搭理他，又冲着电话喂喂了两声，还是没有回应。她只好疑惑着挂掉了电话。
　　刚把电话放下，抬起头，沈筠乔便发现了，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洒起片片雪花。
　　“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我去窗户边看看。”，她对弟弟说。
　　“姐姐快来吧，我们等你出牌呢。等这盘打完了我们再去看雪。”沈云海不断地在催促她。
　　沈筠乔原本想趴在阳台上看看大地银装素裹的样子，可是听到弟弟在催，她也不好意思让两个人无谓地等自己一个人，便扭头走到了客厅。
　　她没有发现，自己窗下的院子里，正呆立着一个孤独的身影。他手里紧握着电话，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上。他的发梢和手背上已经积满了雪花，虽然雪的寒意正在慢慢沁入他的皮肤里，但是他仍然静静地立在原地。
　　沈筠乔自然不会知道。半小时前，江守言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步了半响，终于打开了后门偷偷溜出屋外，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开着车一路狂奔到了她家楼下。一路上心头莫名的灼热忽然在抵达目的地的那一瞬间顿时沦为冰凉，“我来这里做什么”江守言木然地质问着自己。
　　是要向她说明自己的心思吗？
　　什么心思？
　　她听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她拒绝之后怎么办？
　　在他冷静下来的几秒钟之后，问题便接踵而至，最后一个问题彻底地击溃了他。
　　她拒绝之后怎么办？
　　跟自己只谈工作，其他时候形同陌路？或者故作淡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更有甚者，她可能拂袖而去，离开公司？
　　江守言的大脑一片空白，面对这个问题，他茫然地如同一个瞎子，在茫茫雪地上仓皇地徘徊，找不到任何一条前行的道路。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沈筠乔——江守言终于痛苦地意识到了这个自己一直逃避的现实，他不知道怎么样去向沈筠乔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不知道沈筠乔是否会接受自己混乱的描述，最为糟糕的是，不知道沈筠乔会以何种方式拒绝。
　　他什么都不知道。
　　对未知的恐惧迅速蔓延到了他心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雪花微微的凉似乎在提醒着他现实的冰冷。他不是在街边和酒吧搭讪小妞，随随便便的询问，随随便便的拒绝，同样的事情重复千百遍都可以仿佛未曾发生过。
　　这次不一样，他输不起。
　　如果他输了，他不仅仅会丧失掉这一次机会，而且以后呢？他们之间如何面对彼此？他们还能平心静气的讨论工作？她还是那么毫无保留地帮助他管理公司？
　　他们之间会不会滋长尴尬，疏离，乃至猜疑？
　　江守言不敢再往下去想，他一直都是一个怯懦的人，而且他失望地发现，自己现在仍然是。
　　他输不起。
　　江守言哆嗦着拨通了沈筠乔的电话，语无伦次地胡乱说了几句话，电话那头声音嘈杂，有一个人在喊“姐，你干嘛呢，到你出牌了”。
　　真好，原来她的新年过的很快乐。
　　江守言一直在暗自担心，猜度沈筠乔和她弟弟两个人的这个新年会不会过的凄凉，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们姐弟俩会不会抱头痛哭思念他们去世的父母。对此他无能无力，安慰的话说出来反而更招惹她那些痛苦的回忆。于是江守言想办法给沈筠乔发了一笔奖金，至少自己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他们度过一个物质上更宽裕的春节。
　　现在听起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过，她正在和弟弟，或许还有其他朋友一起打牌。
　　真好，她快乐，自己也应该快乐。
　　江守言抬头望了一眼楼上绚烂的灯火。他不知道沈筠乔家住几楼，哪个朝向。但是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眼前有小小的一盏灯是属于她的，那就够了。
　　江守言终于活动了一下自己冰凉的身躯，走进车里，离开了身后那片灯火。
　　第二天的朋友聚会，江守言因为这件事情被所有人狠狠地嘲笑了一番。程越更是几乎笑出了眼泪：“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怎么能干出来这么窝囊的事情？要不我们陪你演一出戏，你来个英雄救美？”
　　江守言鄙夷地摇摇头：“太老土了，已经上演了千百遍的戏码，人家姑娘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