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27、流言，对她如同空气

　　这个周末发生的事让江守言极为不愉快。在一家人雷打不动的每周末家庭聚餐中，父亲毫无征兆地主动提起江立行极力拿下城南那块地的事宜，并询问他：“江守言，你怎么看？”
　　江守言陡然一惊，他们兄弟两人负责的业务泾渭分明，父亲几乎从不过问江守言对自己公司之外的事务有何看法。也许这只是父亲一时兴起的随口一问，他原本可以含糊地敷衍过去。可是江守言不知道脑子里面哪根筋开始错乱，他鬼使神差地回答：“我觉得还是要谨慎行事。我听说过一段时间市政府的领导班子要有所变动，如果到时候市政规划有所调整，或者跟我们关系密切的政府相关部门领导职位发生了变化的话，那么我们所冒的风险就相当大了。”
　　话音刚落江守言便惊觉不妙，果然，江立行的脸色相当不悦，他没等父亲有所反应就抢先向江守言发难：“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如果你想着这件事情板上钉钉了再去做的话，那些人又不是傻子，开出的价码要比现在高出很多，我们辛辛苦苦做一个项目，还有什么赚头？更何况，我听说市里领导班子的变动不大，就是一些人原地往上提拔一个级别而已，定了的规划不会动的。”
　　面对哥哥的咄咄逼人，江守言不可抑制地懊悔自己刚才说出去的那番话。在父亲面前，他始终对于哥哥保持着小心翼翼的忍让，避免两个人在父亲面前表现出过于强烈的不合。他沉默着没有回应哥哥的那番话。父亲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见。饭桌上的气氛开始凝重起来。
　　周一上班时，这一幕场景依然萦绕在江守言的心头。他有些闷闷不乐地处理完下属例行的一周工作汇报，发现已是中午。他独自去了公司附近的那家自己常常光顾的咖啡馆，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刚拿起杯子，一个熟悉的名字便从邻桌飘进了他的耳中，紧接着是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声。
　　“听说江总的助理沈筠乔和市场部的韩衍是一对儿，是不是啊？”
　　“哼，瞎说。我知道这个传言怎么来的，不就是有人看见韩衍下班后顺便捎沈筠乔回了几次家嘛。这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是一对儿啊。”
　　“那不一定。韩衍谁都不捎，偏偏就捎她，这其中有蹊跷啊。”
　　“沈筠乔老加班，韩衍工作认真也经常加班，他们正好下班时候遇到也不足为奇啊。没人看到他们有亲密接触行为吧。公司追韩衍的小姑娘多着呢，沈筠乔跟她们比起来啊，相貌不如她们，年轻程度也不如她们，而且一心扑在工作上，忙的要命。韩衍才不会接受沈筠乔做她的女朋友呢。”
　　江守言忍不住一笑，八卦真是女性工作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韩衍接沈筠乔的场景，他也撞见过好几次，也不至于像第一次看到时那样莫名其妙地搞什么跟踪了。他并非不想自己主动接替下韩衍的这个角色，无奈他的应酬总是在结束工作后紧锣密鼓地展开，沈筠乔清楚这一点，因此言辞坚决地表示不需要麻烦他这样无谓地多跑几趟，打扰他的私人行程。在他看来，韩衍和沈筠乔两人之间的互动始终是客客气气地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身体距离，暗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可供过多遐想的空间。但是刚才那人言语之间对沈筠乔明目张胆的鄙视倒让他倍感意外。原来在某些人的心中，热心工作的非绝世大美女是注定会被男人“看不上”的，这是多么荒谬的逻辑。
　　江守言正在暗自感慨着有些人的自认为是，他却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看啊，也许沈筠乔还看不上韩衍呢。她有更远大的目标。你们想想啊，她现在是江总的助理，这还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啊？你的意思是，她想对江总下手？”
　　“那当然，你看她现在已经成功了至少一半，借着和江总的同学关系成了他的助理，这个工作可是天天都要和江总在一起的，她有大把的机会去勾搭江总。哪像其他普通的职员，只能开会的时候远远看江总一眼，连说句话都难呢。”
　　“沈筠乔就别妄想能攀上江总这棵高枝了。我听说啊，江家对儿子的择偶标准很明确：一定要是跟他们家里经济实力相匹配的人家的孩子。普通人家的女儿想都别想。你看看江总的哥哥，女朋友跟走马灯似的换，哪一个修成正果了。”
　　接下来的谣言越发荒唐不堪。江守言心想：原来关于沈筠乔居然有如此多的是非，还牵扯到了自己。倘若如他们所言，沈筠乔计划“勾搭自己”，那么这种“勾搭”未免也太过不着痕迹了。沈筠乔每一次和自己的谈话永远是神情凝重地聚焦在工作上。她这个人顾虑多，又是个天生爱操心的劳碌命，聊起工作时连个轻松笑意都很少流露出来。他也常常邀请沈筠乔陪自己参加一些私人应酬，借口这类应酬也是助理的工作之一，因为很多生意也是这么开启个由头来然后谈成的。但是沈筠乔总是婉言谢绝，坚持自己的私人生活空间很重要，不能别挤占太多。或许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遐想中，沈筠乔正在陪着自己夜夜笙歌呢。
　　这些东西江守言倒是看得很豁达：你永远你不能堵住别人的嘴，他们想什么就由着去吧。如果沈筠乔真是在“勾搭”他，他反而求之不得。可惜传说离事实的距离实在太过于遥远。他发现自己当初的设想实在过于理想化，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确实比起以往来增加了数倍，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密切程度却是一如往昔，没有任何实质性的飞跃。而且她这个姑娘有种绝妙的本领——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能够不着痕迹地把任何话题转移到工作中去，他总是悻悻然，却又无可奈何。
　　这番流言让江守言不由得担心起沈筠乔来，一个行为举止都堂堂正正的女孩子无端被人这么泼脏水。下午他回到公司的时候，正好沈筠乔去办公室找他。他忍不住把自己听到的那些谈话内容告诉了沈筠乔。
　　沈筠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懑与不快。她只是淡淡地说：“每个人都不能博得所有人的认同，没关系。我只要好好工作就足够了。她们又不是给我发薪水的人。”
　　江守言莞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发现沈筠乔的内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他转念一想：一个已经失去了父母，自己独立支撑两个人生活的女孩子，还有什么理由不强大呢？如她所言，薪水才是最要紧的事，流言蜚语都只是过眼云烟。
　　沈筠乔马上转入正题：“我看了公司几年的销售业绩，上升趋势非常明显。我希望我们可以利用余下来的一个多月，利用这段传统的市场旺季时间段，在年底冲击新的销售高峰。这样你拿到的销售额会非常漂亮，这是一个向你爸爸和集团管理层证明你能力的好机会。”
　　昨天饭桌上发生的事情让江守言倍感沮丧，他的语气不免有些消沉：“可是就算我们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拿到了一个好看的数字，又有什么用呢？跟集团的核心业务比起来，还只是九牛一毛。”
　　沈筠乔给江守言打气：“江守言，你不能这么想。集团的核心业务发展了多少年才做到今天的这个局面？你执掌这家公司才几年？你要向你爸爸展示的，是你带领这家新成立的公司高速发展，你有驾驭复杂局面，管理一家公司的能力。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不抓住，未免太可惜了。”
　　“可是抓住这个机会有什么用呢？充其量爸爸会夸我两句，然后呢？”
　　“然后你爸爸和集团的管理层就会有可能交给你更多事情做啊。”
　　江守言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哥哥已经驾轻就熟了，他做的事情怎么可能被转移到我的手里。”
　　沈筠乔似乎无视江守言的否定，继续说着：“事情是不简单，甚至很复杂。但是做成一件事的前提条件是：你有非常强烈的欲望去做成它，而不是自己先给自己打退堂鼓。如果你就是守着自己的那点一亩三分地，别人当然不会把其他的东西自动放到你这里。但是，如果你表现出了足够的能力和欲望呢？他们为什么不会考虑你呢？你哥哥负责的业务庞杂，他难免顾此及彼，对每一个关键环节都不能把握的面面俱到。而且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他这个人非常固执，自己认定了的事情是绝对不顾他人反对的。你觉得集团领导里面能没人对他有意见吗？这些都是你的机会。你要做的第一步，是给集团交出一份漂亮的成绩单。第二步嘛，我还在琢磨。我想要步步为营，找出一个合适的突破口。等第一步完成之后，我再跟你好好讨论吧。”
　　江守言被沈筠乔的这番话震撼了，这个姑娘竟然有如此冷静，缜密和成熟的谋划，而且毫不掩饰她的勃勃野心。最妙的是，通常人们认为的一个女性的野心，是寻找一个身家丰厚的男性，成为他的伴侣，分享他的财富，而沈筠乔的野心与此截然不同，她把自己的野心完全寄托在了自己老板的事业发展上，她的老板走的更远，她也随之走的更远。
　　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独特女性。江守言心想。毫无疑问，他被沈筠乔刚才的那番话说服了大半，事业的诱惑是巨大的，谁不想拥有更多？她对局面的分析也无疑是有道理的，对方并非无懈可击，自己有机会抓住对方弱点来获得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