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25、配角，是一个人的落寞

　　在中午偶遇了叶容谦的数天之后，沈筠乔忽然接到了一个自己始料未及的电话。叶容谦大大方方地拨通了自己常用的那个手机，语气透着恳求：“沈筠乔，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周六临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陪我的女朋友。你能不能帮我陪陪她？”
　　沈筠乔顿时气急，叶容谦是不是大脑忽然短路了，这么荒唐可笑的请求也好意思说出口？是强迫自己聆听那个小姑娘口述他们之间的恋爱史呢？还是他们两人寻找机会在自己这个惨痛的失败者面前展示恩爱呢？她的口气顿时变得不快：“你为什么找我呢？你公司里面大把员工，你一声令下找个人陪她，谁敢不从？”
　　叶容谦装作没听到她语气中的硬邦邦，继续恳切地解释：“她这个人比较单纯，口无遮拦，我担心她对公司员工说出什么不太合适的话来。我来本市不久，也没交到什么女性朋友。想来想去，我只能把她托付给你了。我也只能信任你了。”
　　沈筠乔顿觉几分无奈。叶容谦你说话不用这么夸张吧，简简单单的一天时间陪同，不用上升到“托付给你”这种伸手够不到的高度。叶容谦对她的了解远比自己想象的透彻：轻轻巧巧地往她头顶戴一顶高帽子，她就只能束手无策，在心里默默地把原来的决定删除掉，换上了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这一招从来都很管用，现在是，从前更是。
　　她在心里沉默地叹了口气，回答对方：“那好吧。有言在先，我只有周六一天时间。其他日期概不奉陪。”
　　叶容谦在沈筠乔的记忆中向来是个时间计划性很强的人，但是他却没有和沈筠乔约定周六碰面的具体时间，理由是自己的女朋友作息时间不固定，也许今天就是想赖床睡懒觉，到日上三竿时分才起床；也许一时兴起，大清早就爬起来了。沈筠乔只能无奈地感慨，富家女的生活就是随心所欲。像自己这种每天辛辛苦苦为稻粱谋的老百姓，自然不敢奢求有这样的特权——让一个英俊有为的男朋友无条件地顺从自己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好在叶容谦的电话来的很及时，他约沈筠乔在酒店见面，大家一起顺便吃早饭。正好沈筠乔已经饥肠辘辘，这家酒店的英式早餐也久负盛名。于是她飞速赶到了酒店的餐厅，客人不多，她刚进门就一眼看到了叶容谦和他的女朋友。
　　真是一对璧人，沈筠乔在心里说。叶容谦可能待会要去一个正式场合，衣着精致，胡子刮的很干净，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沈筠乔不得不承认，他比起当年来褪去了几分稚气，而更多了成熟的魅力。他对面的那位女子，穿着比前几天午餐邂逅时低调了不少，但仍然能看得出品质的精良。她不算美艳，但是脸上有一种带着稚气的俏皮，她一边喝着橙汁，一边微笑地注视叶容谦。
　　沈筠乔忽然有些想临阵退缩了。她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幅场景却在迅速地摧毁着她走上前去的勇气。那是他们两个人生活，自己只是一个尴尬的看客，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和他们没有分毫关系。
　　叶容谦却忽然看到了她，向她愉快地挥手示意。她再也无法逃避了，只能走到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叶容谦连忙招呼服务员给她上东西吃，对她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前几天我们见过一面的。她叫Judy。”他转过头对Judy说：“Judy，这位是我昨天跟你说起过的，我的高中同学，叫沈筠乔，她今天抽出时间来陪你逛逛。你有什么感兴趣的，想玩的地方就告诉她。她人很好的。”
　　Judy的态度比起那天来的几乎视而不见要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向她冷冰冰地抛出了一句“Hi”便低下头去埋头对付那一碟食物了。沈筠乔不以为意，装作没有看到叶容谦脸上淡淡的愧疚之意，也开始吃起盘子里的香肠和煎蛋来。所有的东西在食物面前都是浮云，填饱自己的肚子才是正经事。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吃边聊，沈筠乔纳闷难道Judy没有中文名字，这么中英文夹杂的对话方式她确实不太习惯。转念一想，也许小姑娘是香港人，又在加拿大呆着，已经习惯英文名了吧。算了，这不是大问题，自己原本几天就是带着“忍”字来这里的。
　　吃完早饭，叶容谦便说自己有事匆匆离开了。Judy没什么特别要求的目的地，任由沈筠乔安排。沈筠乔想着Judy毕竟是小女生，喜欢新鲜花哨的东西，便带她去逛本市的创意园区，那里有很多精致可爱的小玩意和手工制品。果然Judy逛得不亦乐乎，短短几个小时，沈筠乔的双手就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
　　逛着逛着，沈筠乔发现Judy并没有第一印象看起来那么难以相处。她只是习惯了所有人围着她转，所以不太注意别人的感受，但本质上，她只是一个看到漂亮东西便会两眼放光，对色彩缤纷的图案毫无抵抗力的小姑娘。沈筠乔沉默地走在Judy的身后，扮演着一个称职的搬运工角色。直到Judy收获了丰富的战利品，连声喊累，沈筠乔问她：“要去吃午饭吗？”
　　“好啊好啊，我今天走了好多路，现在好饿呀。”
　　“你想吃什么呢？沈筠乔问她，她想，也许Judy喜欢吃西餐？或者粤菜？
　　让她意外的是，Judy居然说：“我要吃川菜。”
　　沈筠乔一愣：“你能吃辣吗？”
　　“能啊。叶容谦经常给我做川菜，我很喜欢吃。可是他说他做的菜不够好，国内餐厅的才正宗呢。”Judy说。
　　沈筠乔于是带着Judy去了附近一家环境和菜品同样精致的餐厅，她是万万不敢带着这位“公主”去那种生意火爆的普通饭馆的。Judy吃菜的样子非常好玩，她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咕咚咕咚往嘴里面灌着水。干掉半杯水之后，她继续无所畏惧地把红彤彤的菜肴放到嘴里，说道：“原来叶容谦给我做的川菜是减了配料的。我还以为我很能吃辣呢。”
　　“你能接受吗？要不我们换一家吃？”沈筠乔问Judy。她没敢告诉Judy，她吃的菜已经是自己偷偷给服务员打了招呼，比起“正常版”来辣度打了折扣的。
　　“不要。我就吃这家，我喜欢吃，辣就慢慢吃嘛。”
　　沈筠乔发现这个说话干脆利落，有点直脾气的小姑娘其实也不错。可能如叶容谦所言，她一直在备受呵护的环境中长大，所以为人比较单纯。Judy也开始跟沈筠乔熟络起来，打开了话匣子，问她：“叶容谦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啊，我跟他也不太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沈筠乔连忙掩饰道。
　　“我想知道他不是一直这么傻。嘻嘻。他追我的时候好傻的。别的男生都送花送包包给我。他只会傻乎乎地在电梯门口等我下课，装作跟我碰巧遇到。这么老土的招数他重复了好多天，我实在忍不了啦，就提前下课故意溜到电梯边，发现他正站在那里看书。他看到我的时候那副惊讶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觉得好好笑！”
　　意料之中的，沉浸在甜蜜恋爱中的小女生开始晒幸福了。沈筠乔心里倒是从容无比：随便晒，老子刀枪不入，我不难过，也不介怀，你放马过来，爱怎么晒就怎么晒吧。
　　于是她悠悠闲闲地拣着满桌子的菜，听着对面的女孩事无巨细地讲到从买咖啡到撑伞，从滑雪到放烟花，反正么，就是那些可以被各种人所随意排列组合的剧情。
　　“他跟其他男生不一样！”Judy忽然口气强烈地认真强调到。
　　“怎么不一样？”沈筠乔这倒来了兴趣。了解Judy家庭背景，觊觎她的男生想必为数不少，叶容谦虽然有得一副好皮囊，但想必他还有其他利器所向披靡，过五关斩六将。
　　“他好勤奋，好认真，每天上课，打工，还要赶过去陪我。别的男生送我成打的名牌手袋，他只能送我一个钱包，但是我知道这钱包是他辛苦打工挣来的。不像其他人，二世祖，只会花家里的钱。他开一辆破车，可是即使地面雪很厚，路很滑，我想见他了，他还是会马上开车赶到我家去看我，给我做饭，煲汤。”
　　沈筠乔心里的失落无以复加：还以为是什么出奇制胜呢，原来依然是老土的穷小子耗费大量时间，精力与心思捕获富家女芳心的故事。同样的情节已经兜兜转转了几千年，女性的软肋还是那么容易被攻破。
　　“而且他不会一味地顺着我。有的时候他会板着脸教训我，说我不认真读书，说我熬夜玩对身体不好。我觉得他是真的关心我，才会这样对我发脾气的。”
　　真的很讽刺，沈筠乔想，如果Judy知道叶容谦所发的脾气只不过是他在混乱和矛盾的心情下一种下意识的发泄，而并非什么“真的关心”，她会不会很失望？不，她不会失望的，她会固执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解读这些行为。这样也很好，她可以一直懵懂的生活在自己和他人共同为她编织的美梦中。
　　沈筠乔耐心地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倾听着，安静地听着一个小女生对自己幸福感情生活的描述，言语之间掩饰不住对叶容谦的眷恋，以及他们分开这几个月以来，对他强烈的思念。
　　这一顿饭便吃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服务员礼貌地上前提醒：“对不起，我们中午打烊了”，Judy才依依不舍地合上了自己的话匣子。她兴奋地说：“你真好，肯听完我这么冗长又唠叨的故事。”
　　“没有，我很爱听，很甜蜜呢，我很羡慕你们俩。”沈筠乔客气地说。
　　“那你有男朋友吗？”Judy忽然问道。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确让沈筠乔有些慌乱。她该怎么回答：实事求是地说没有？那么Judy离开本市之后，会不会开始胡思乱想，担心自己和叶容谦走得太近，擦出什么火花来？这种担忧无论对叶容谦还是对自己都极为不利。算了，反正她也呆不了几天就离开了，自己随便搪塞一下她好了。
　　沈筠乔下定了主意，回答道：“有啊。”
　　“那他是什么样子的呢，你们怎么认识的？”对方开始穷追不舍了，沈筠乔心里叫了一声“糟糕！”。没想到这个小女生来了兴趣，自己逃也逃不掉，非要追问个究竟。沈筠乔心道：韩衍，对不住了，我只好拿你来充数了。她结结巴巴地说：“他是我同事，我们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没想到Judy还是不肯善罢甘休，还是逮着她继续问了下去。沈筠乔只好半真半假地胡乱拼凑了一些细节告诉Judy，直到她们回到酒店，彼此告别。
　　她未曾想到，自己这些无心的搪塞反而惹出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