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23、会议，实力的试探

　　第一次跟着江守言去总部和各位高层们开会，沈筠乔并没有自己想象中一如既往的镇静。相反，她心里混杂了激动，紧张，不安等各种烦乱的情绪。江守言选择了一个在角落的不起眼的位置，沈筠乔更是躲在在江守言的后面，旁人不仔细看几乎不会意识到她的存在。这是沈筠乔所习惯的做法：在相对安全的位置窥视别人，除非极为必要，她通常不会把自己置于众人目光中的焦点。
　　她要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江兴和江守言这两个人了。她拿着笔记本的手在微微发抖，额头也有小汗珠沁出。这两个她要以一己微弱之力所对付的人，这两个她的疯狂计划所针对的目标，这两个几乎毁灭了她的全家，让她的人生轨迹从此彻底转向的人，就坐在距离她数十米的地方。
　　江兴已经从会议上的焦点位置退了下来，他仅仅是在言语交锋的间隙闲闲地补上两三句便换来全场人的静默和点头。显然，这位集团的创始人拥有者勿容置疑的绝对权威，他也素来不喜他人鲁莽地挑战他的意见。对于他的决策，大家无需多言，埋头各自执行便是了。而江立行呢，他的气质与江守言格外不同，犀利的剑眉和透着几许冷峻的眼睛，都显露出他极度自我的一面。他的身影在会议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众人目光聚焦的对象，因为会议讨论的绝大多数议题都与他直接相关。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集团项目停工风波被首当其冲被人提出来当作了靶子，跟着江兴打江山的老臣子中的某一位率先跳出来向江立行开火，指责他擅自更换项目施工方在先，为这个项目后续所暴露出来的一系列问题埋下了根源。在事故发生以后，他明知道这个项目没有拿到相应的证件，极易成为他人关注的问题，但仍然我行我素，没有做好同政府部门和媒体的沟通工作。
　　那位年近五旬的中年人言语犀利，末了他长叹一口气：“幸亏我发现了问题，知道事情不妙，赶紧让有关部门去补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第二天事情就被捅到了报纸上和有关领导的耳朵里面。现在项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施工，我们就要眼巴巴地等着！”
　　江立行依然神色从容，他只是抬起头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不以为意地说：“你不用着急上火。说到底，这件事情本来你就不应该插手。本来我已经在疏通关系了，让你这么冒冒失失地一搅，事情就变成现在这个糟糕的局面了。”
　　江立行这一招莫须有的泼脏水，一下子便轻轻巧巧的把责任的一大半抛到了对方肩上。江兴没有说话，冷眼看着这两个人言语之间的过招。沈筠乔悟出了几分江兴所存的心思：目前阶段他乐见儿子与老臣子的交锋厮杀，双方势力此消彼长，都需要依仗他来裁决胜负。无论谁的气势更胜一筹，归根结底还需要讨好他，听从他，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会议的第二个论题是江立行的主意，他主张买下城南的市区边缘的一块地开发项目，理由是这个区域当前的开发程度还很低，竞争对手关注的不多，悦兴可以低调地以一个实惠的价格拿到这块地。市政府的城市规划是重心逐渐南移，这个区域的未来发展潜力非常大。
　　支持与反对的声音都不绝于耳。江立行应该是事先做好了功课，与一批人私下沟通过这个想法，聚拢了相当数量的支持者。他们认为这个计划着力长远，会抢在其他竞争对手前面在一个新区域内建立强有力的竞争壁垒。
　　也不乏反对的观点。他们认为悦兴当前的资金链算不上宽松，虽然按照江立行的说法，他们的拿地成本不会太高，但也还是要砸一笔钱进去来等待一段相对较长的时间才能看到利润。而且那个区域的周边坏境比较差，大部分地方还是破旧的老街道和城中村，会极大地影响楼盘的价格。
　　双方你来我往交锋了两三轮之后，被江兴叫停了：“这么大的事情还需要再做调研。大家都做做功课，江立行，你等时间成熟的时候组织会议专门讨论此事把。”
　　沈筠乔对江立行的之前的认识仅仅局限于他人的只言片语，而两次江立行与他人的交手，已经让沈筠乔把这个人琢磨的更加通透。他的优势和拥有的资源自不待言，但他的缺点也在短短的几十分钟中凸显的淋漓尽致，当机立断和刚愎自用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差。这两者之间模糊而流动的分界线，也许是江立行的死穴之一。
　　围绕着江立行的话题在耗费了不少会议时间之后终于告一段落。其他人开始发言，都是沈筠乔不甚了解也毫无兴趣的一些细枝末节，她开始有些分心，忽然一个名字突兀地闯入她的耳中“叶容谦”。
　　本能的心虚让沈筠乔从刚才的浑浑噩噩中瞬间转为警醒，她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听着下文。
　　原来是有人在集中汇报同城竞争对手的最新情况。叶容谦执掌的公司近日在江城市迅速崛起，成为悦兴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竞争对手。而叶容谦这个突然闯入的新晋者以其与年轻不符的稳健做事风格而成为了业界议论的焦点人物。
　　江立行心不在焉地说道：“叶容谦这小子经验明显不足，况且他只不过是依仗着他的准岳父才有了这口饭吃，我们没必要担心。”
　　这种明目张胆的轻蔑语气让沈筠乔心里很是不快，她未曾料到第一次直接面对江立行，就听到了这番可谓粗鄙不堪的话。
　　有人犹豫着反驳道：“可是这家新公司委实不简单，他们已经拿下了两块位置极佳的地，计划兴建高端住宅，利润率预计极为可观。香港人在卖贵楼方面，总是经验很多的。”
　　江立行对这番话显然嗤之以鼻：“先让他们折腾去吧，我认为他们是雷声大雨点小。”
　　江守言负责的工作被放到了会议最后。此刻，大家的精神已经懈怠，思路也多多少少地在冗长的讨论中变得呆滞，项目的突发状况更是耗费了不少讨论时间。因此众人只是对江守言的工作敷衍了两句便散会了。
　　两人回到办公室，江守言迫不及待地问沈筠乔：“第一次开会，感觉如何？”
　　“说实在的，我还以为你哥在集团里面支持者云集一呼百应呢。不过今天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这让我有些意外。”沈筠乔说。
　　“这个嘛，就看你怎么理解了。如果你要乐观一些看待，那是大家就事论事，以集团利益优先，并不因为我哥的身份地位而曲意逢迎。”
　　“那如果悲观一些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自然也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现在毕竟还是我爸说了算，如果纯粹为了讨好我哥而牺牲他们自己利益，那他们当然不会干。”
　　“那他们不担心有朝一日你哥执掌大权之后，秋后算账？”
　　“何必为了对将来的担心而让现在实实在在的利益损失掉呢？也许等那一天来到之后，他们已经告老还乡去去安享晚年了。我哥又能跟谁去算以前的旧账呢？”
　　江守言出乎意料的坦率让沈筠乔惊讶。以前他还说话藏三分，但是自己一成为他的助理，他就开始完完全全与她在工作的问题上推心置腹了。沈筠乔也投桃报李，对江守言说：“恩。现在你哥是焦点，这正是你韬光养晦的好机会。你负责业务所带的利润，现阶段还远远不能与你哥相比。不过没关系，金钱的数字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在这个过程中所表现出的才干可以证明你所能做的事远远不止于此。”
　　她一下子就挑明了江守言的野心所在：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只是最低追求。他所能拿到的可以更多。她的一步棋是让江立行自曝其短，另一步棋是让江守言借机逐步吃掉江立行的地盘。虽然目前两者的风头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不过没关系，沈筠乔一向奉行遇事莫急躁的原则。江守言比江立行年纪小，他还有大把的机会去提升自己，同时等待江立行去犯错。
　　沈筠乔的这番话显然说中了几分江守言的心思。他方才在会上低落的情绪有所振奋。他趁机询问沈筠乔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接着聊。沈筠乔遗憾地回绝了：“不好意思。我弟弟的女朋友生病了，在我们家暂时休养几天。我放心不下她，想下了班就回家去看看。”
　　江守言意外不已：“你真是二十四孝好姐姐啊。操心弟弟不说，还要操心弟弟的女朋友。”
　　“那当然，她是除了我之外和我弟弟最亲近的人，我当然要操心她了。”这是沈筠乔的真心话。弟弟的钟珉的一往情深她都看在眼里，她自然无法不掏心掏肺地对待钟珉。
　　“那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了，现在差五分钟就下班了。你赶快回家吧。我还有点事呆在公司，要我派司机送你回去吗？”
　　“天哪，我只是个助理，用不着享受这个待遇吧。我打车回去就行了，很方便的。”沈筠乔忙推脱。自己刚刚成为江守言的助理，这种出风头，容易成为众人话题的事情避开才是明智之举。
　　回家的路上，沈筠乔买了自己的例行晚饭，以及一些小女生喜欢的点心准备带给钟珉吃。刚进家门，她就看见弟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有钟珉的声音传来，弟弟冲她怒了努嘴，示意钟珉正在打电话。
　　钟珉的声调陡然升高，断断续续的话语传进姐弟两人的耳朵：“妈，你放心，我同学的姐姐对我可好了。”
　　“都说了几百遍了，我不想去你朋友家住，我感觉不自在！”
　　“我不想跟你解释，我就是乐意。我生病了你都不来看我，还对我指手划脚，我住到哪里是我的自由。我现在有人照顾，恢复的很好。马上就能搬回宿舍了。”
　　声音戛然而止，钟珉气呼呼地走出卧室门，把电话用力摔在沙发上：“气死我了。我妈非要我住到她朋友家里。我都跟她解释了好多遍了我不想去。她还非要问来问去的，那你安全吗？什么的，她要是不放心我，那就来看我啊。动动嘴皮子谁不会啊。”
　　沈筠乔看着钟珉杏目圆瞠的样子，坐到她身旁，笑着对她说：“钟珉你别生气了。你妈妈也是关心才这样说的。毕竟她也不认识我，担心你很正常。要不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你在这里很好，让她放心？”
　　钟珉想了想，点点头，拨通电话跟妈妈打了声招呼之后把电话递给了钟珉。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和善，听完沈筠乔的解释之后非常有礼貌的连声道谢，还补充道：“珉珉平日挺娇气的，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多谢你照顾她。”
　　“阿姨，我一点也不麻烦。钟珉特别乖，我跟她也很能聊得来，我把她当我的小妹妹看。您就放心吧。钟珉一个人在外地上学也挺辛苦的，以后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都会想办法帮她的。阿姨以后您就不用担心她在这边的生活了。”
　　挂掉电话，钟珉冲沈筠乔吐吐舌头：“沈姐姐谢谢你，没有提到我有男朋友的事情。”
　　“哈哈，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不好意思告诉家里人吧。没关系，这很正常。况且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哪怕没有沈云海这重关系在，我也会照顾你的。以后如果沈云海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钟珉拍手称快：“太好啦。有人替我主持公道啦。”沈云海在一旁故作恼怒状：“姐姐，你竟敢给外人撑腰！”
　　三个人滚在沙发上笑作一团。沈筠乔想：这就是我期待的生活，平淡，温馨，把那些俗事的纷扰都抛离脑后，和自己最亲爱的人分享那些琐碎的小快乐。只是不知道这一天何时能够到来。自己目前已不做奢求，只希望弟弟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逃离那些灰暗的往事，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的和他心爱人牵手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