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17、旁观，他一个人的落寞

　　韩衍跟一些广告公司联系上之后，便把后续跟进工作交给了沈筠乔，他自己几乎不过问任何细节，只是让沈筠乔定期汇报进度。这种坦荡荡的态度让沈筠乔觉得当时自己在江守言面前力挺韩衍的选择是对的。她在策划部主管位置上的工作很快上了正轨。对于自己那个始终铭记在心的计划，沈筠乔也开始了进一步的前期铺垫工作。她一方面参加了集团组织的日常活动，例如瑜伽等等，这可以让她结识到很多悦兴科技以外的同事。另一方面，她偶尔会去总部和其他分公司办点事，每次她都带着小礼物去，跟相关人员套近乎，尽量寻找和他们吃饭聊天的机会。她奉行的原则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定不能急于求成，耐心等待寻找机会才是上策。反正她还有大把的时间，不会急在这一时。

　　这些天来，她常常能在报纸上，网络上看到叶容谦所在公司持续轰炸的新闻。她猜测叶容谦女朋友爸爸所执掌的香港财团拥有雄厚的实力，因为这家公司刚成立就宣称他们要成为江城房地产市场新的领导者。但是他们水深水浅都还没有摸清楚呢，就这么贸贸然的高调恐怕不太好，等于变相地四处树敌。她原本想发短信提醒叶容谦这一点，但转念一想，也许是他那位准老丈人的主意，自己不便干涉，也就作罢了。

　　一天她忽然接到了弟弟的电话，告诉她周六自己暂时不回家，又有活动要参加。沈筠乔觉得弟弟已经成年，对他的行为不必过多追问和干涉，便一口应允。只是弟弟倒有些吞吞吐吐，在电话那头挣扎了几秒之后说,老实交代：“其实我有女朋友了，前几次我找借口,周末不在家都是和她在一起，集体活动只是编造的理由。”
　　沈筠乔对弟弟的这点小伎俩丝毫不感到恼怒，反而举得他的这种带着负罪感的坦白很可爱，她笑着答：“有女朋友是好事。以后直说就行。姐姐会全力赞同并且支持你的。”
　　这个回答让弟弟更加不好意思了：“我陪你的时间本来就少，这样一来就更少了，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呢？沈筠乔想，快二十岁的小伙子，如果还把他刻意拴在姐姐身边，倒显得自己过于狭隘了，她说：“我替你高兴呢。本来以为你在理工大学要打四年光棍了，没想到你表现出色啊。谈恋爱不要小气，舍不得给女孩子花钱。以后的每个月我对给你一些生活费吧。”
　　弟弟连忙说：“不用不用，你给我的钱一向不少，我每个月都有剩余。”
　　沈筠乔说：“如果有需要用钱的地方直接告诉我。以后周末不会来不用特意提前打电话给我。到时候发条短信就成。”
　　倒是弟弟忍不住问了：“这就完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女朋友的情况呢？”
　　沈筠乔笑笑说：“我完全尊重我弟弟的选择。而且等你自己按捺不住了，会主动告诉我的。”
　　担任了新职务,沈筠乔开始逐渐忙碌起来，加班也日益增多。她对此并没有抵触。弟弟平时住校，周末才回家。下了班家里也是自己一个人对着四面墙壁，倒不如工作更充实一些。这天她又在办公室加班到晚上，忽然有人敲门。她一愣：这么晚了还有谁在，难道是江守言？他常常应酬完了再来一趟公司。门开了，却是韩衍。
　　韩衍问她：“加班呢。”
　　“恩。”沈筠乔点点头。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我有些事情正好跟你聊聊。”韩衍说。
　　沈筠乔有些意外。虽然自从韩衍升职之后，他好像变得温和了许多，再也不是绷着一张严肃的脸了。但他似乎还是有意和下属保持着一段距离，在他表面的彬彬有礼背后,隐藏着本能的疏离。这也第一次韩衍主动约她吃饭聊事情。
　　沈筠乔点点头，收拾东西跟着韩衍上了他的车。韩衍问她喜欢吃什么，沈筠乔说：“什么都行啊。我没有忌口。”
　　“哦，那天市场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看你无精打采，什么菜都是夹一筷子就放下了。还以为菜不合你口味呢。”
　　“那天是我心情不好，没胃口。我平时什么都吃，从不挑食。”沈筠乔赶紧解释。那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尴尬了，自己在韩衍面前大吐特吐，东倒西歪，而且韩衍还误以为自己是个酒鬼，现在又让他误解自己是个吃饭挑剔不好伺候的人。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不会选择强打精神去那个该死的部门聚会。
　　“那就我做主了。”韩衍说着开车到了一家喧嚣的餐厅。他向沈筠乔介绍：“这家饭馆的招牌是海鲜粥，用新鲜的大虾熬的，鲜味都渗到米粒里面，我觉得女生一般喜欢吃清淡的，你应该觉得还不错。”
　　沈筠乔暗想：我能告诉你我各种麻辣烧烤都是来者不拒吗？
　　这家小饭馆看起来不是韩衍的风格。沈筠乔以为，韩衍只会选择那种桌面地板完全没有一点油腻灰尘，窗明几净，服务员衣着干净笔挺的高档餐厅。她呆呆地看着韩衍用纸巾非常认真地把两把椅子和桌面仔细擦了一遍，又向服务员要了一壶茶把桌上的餐具涮了一遍，最后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她，笑着说：“不好意思。虽然这里的环境有些差，可是东西真的很好吃。就是虾是现熬的，要稍微等一会儿。”
　　等菜的空挡，韩衍跟她谈起了工作，他们两个沟通了一些对广告公司的看法，思路基本达成了一致，选定了两家总部在上海的国内知名广告公司，这两家公司都非常有诚意，想借这次合作作为一个案例来吸引更多的本省客户，它们也给出了合作初期在费用上的一些优惠。
　　“我跟江总约个时间，看看他什么时候能亲自去上海拜访这两家公司，由他决定我们和哪一家正式合作。”韩衍说。
　　跟我的策略一样呢，永远不要只给领导一个东西，要给他留有选择的空间。沈筠乔暗想。
　　“你的气色比前一段时间好多了。我不知道那天你为什么那么难过，不过我很高兴看你慢慢恢复正常。”工作上的话题暂时尘埃落定。韩衍又闲闲地说起了别的。
　　“啊？我那天很难过吗？”沈筠乔一愣。
　　“傻子都看的出来。你那天坐在KTV里发呆，周围人给你打招呼，让你唱歌，你好像聋了似的，根本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你的表情特别夸张，有一种世界末日快要来了的绝望，脸色煞白。后来大家都面面相觑，有些慌了手脚，问我该怎么办。我看事情不妙，就把你送回去了。”
　　“怎么没有同事告诉我？我那天肯定糗死了，太丢脸了。”沈筠乔目瞪口呆，她在KTV里面一定是在神游，一个部门的人紧张地在像看怪物一样的围观她，自己还浑然不知。
　　“他们说你可能是失恋了，不能刺激你，当然不会告诉你了。”
　　“我，我没有失恋，只是遇到了一些意外。”沈筠乔不知道怎么解释整件事情给韩衍。她跟叶容谦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恋爱在一起过，何来失恋？换个角度讲，她这样比失恋还惨。失恋只是结束，她跟叶容谦却从来没有开始过。
　　“没关系，你不用辩解的。即使是失恋又怎么样呢？我离婚的时候比你当时的状态要夸张几百倍。”韩衍竟然主动地提到了“离婚”这个字眼。沈筠乔慌了，她飞快地思考着：自己是要表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呢，还是做惊讶状表示自己不知道？思想斗争了几秒钟，她结结巴巴地说：“啊？离婚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韩衍的表情依然是波澜不惊：“几个月之前吧。看似时间很短，但是真的熬过去，发现其实很漫长。”
　　其实沈筠乔已经通过同事口中的八卦，了解了整件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因此她完全不关心自己这位上司自我爆料其中的林林总总，而且其中的尴尬之处她也不便发问。于是她迅速转移了话题，两个人继续聊着工作。

　　她不知道，此时，有一个人正在窗外，以一种微妙而复杂的心情看着他们两人。
　　当江守言在车库里遇到沈筠乔跟韩衍的时候，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下属加班，领导正巧遇到，送一程回家也实属正常。
　　但是当他开到马路上之后，发现韩衍的车并没有开往沈筠乔家的方向，而是掉了个头，往相反的方向开去。鬼使神差地，他跟在了韩衍车的后面。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冲动的无聊做法，有些慌乱地看着路上不断闪烁变换的红绿灯。直到看到韩衍停了车，他们两人走进餐厅的时候。他才下意识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只是去吃顿饭而已，而且从两个人身体的距离，有些拘谨的肢体动作，和走路时沈筠乔刻意保持在比韩衍稍后的位置上看，他们仅仅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
　　江守言鄙视地笑了笑自己的这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非理性行为，开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