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入戏太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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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沈观潮梦到了亡妻。
两年了，还是初见时的样子。姣好的身形藏在洗的泛白的工装裤里，涨红着脸连声道歉“先生你没事吧，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不甚愉快的初见。
男人只顾低头走路，没有留心前方巨大的画布。
女人只顾专心作画，没有留心脚手架上摇摇欲坠的颜料桶。
上帝在云端眨一眨眼，女人踢倒了颜料桶，不偏不倚，直扣男人的脑袋......
沈观潮在梦里发笑。知道是梦，也知道梦很快会醒，却无法不去重复当时的情景。
“做我的女人，就原谅你。”他闭住双眼，拥抱一个虚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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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观潮在仇人的注视中睁开眼睛。
叶家安穿着他的外衫，蹲在地上，袖管卷起到手肘。
“干什么要哭？？”叶家安操着浓重的鼻音，单薄的嘴唇因好奇而微微嘟起，“是觉得我给的薪水太少么？？？”
“我没哭。”沈观潮平静地回复。
“没哭？” 叶家安勾勾嘴角，挪近一点，大拇指擦过沈观潮的脸，竖起来，凑到他面前，“那这是什么？？”
一粒水珠湿润了叶家安的指纹，缓慢下行，滑出一条细长的水痕。
“是汗。”沈观潮微笑，“天气越来越热了。”
讲完，他避开叶家安的视线，整整衣领，起身活动僵硬的四肢。
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背后的注视。叶家安正抬头看着他，用那双散漫无神的眼。而嘴唇，也还是保持嘟起的样子。
沈观潮知道他不信自己。
凭借共同居住的这段时间，沈观潮确信自己已然洞悉了叶家安的一切：叶家安是个好演员，叶家安对兄长有超乎寻常的感情，叶家安的内心时常跟外表成反比，偶尔，也会像此刻这般。
沈观潮背转身，伸手给叶家安。
叶家安爽快地握住了，站起来，拖着慵懒的步伐去到盥洗室。
一阵抽水声后，叶家安从盥洗室里探出脑袋，“喂，我跟Tina讲，给你加多点薪水！”
沈观潮不语。
静默稍许时间，他扬起温和的笑脸，“多谢。”
***
简单的早餐后，沈观潮载叶家安去到片场。
今日有场重头戏，讲混混的无间道身份暴露，被大佬拿枪指头，让他给个交代。
导演要求叶家安表达出恐惧与释然交织的感情。叶家安一听就嘴角塌陷，“最烦这种内心戏，简直要人老命......”
这是真的。
上回一部青春片也有类似桥段：
他在两个女生之间周旋，两个都爱，两个都舍不下，今天同这个拖手，明天同那个吃饭，恣意大胆的同时又惶惶终有一日被拆穿。
结尾的场景摆在一条十字街，他立在马路正中，两个女生从两个方向朝他走来，交通灯信号变换，他的脸忽青忽白。当时，那部戏的导演也是这样要求他：既担心又释然，用眼神表达内心丰富情感。
结果那部戏为他跻身电影圈铺开道路，也让他累到瘫：视神经抽痛，脑神经抽搐，连带见到搭戏的两位佳丽就浑身不自在，仿佛真是脚踩两条船。
当然，这种情况只得他自己知晓，表面还是掩藏的很好，从不会让人看出来。
沈观潮见他沉着脸，问“你没事吧”，他故作轻松地笑，“酝酿情绪而已，你等着看我一遍过吧！”
一切就位。
老戏骨的枪口指上了他的前额，“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什么？！”
冰凉的枪管跟他的掌心同温，叶家安挤出一个变形的笑，试探性地后退一步。他退一步，大佬就跟上一步，眼睛死死钉在他的脸上。
这一退一进的戏码重复了多次，直到退无可退，叶家安后背贴墙，脚底发颤。
“我当你是大哥......”他低声说，眼里充盈着无助与痛苦。
“那你为什么要出卖我？！”老戏骨眼里的痛苦比他还要深。
这个问题直刺混混的内心。
为什么要出卖亲如手足的大佬？
叶家安问自己。
差佬的线人费虽然可观，却远不及捞偏门来的迅捷。
虽然也曾想过改走正行，却至多只是稍纵即逝的闪念。
枪口越来越冷。没有时间让他继续思考了。
“是我错，”他看着老戏骨的眼睛说，“你开枪吧，大哥。这一世欠你的，下一世我一定还。”
镜头特写给到叶家安的右手，正摸向后腰。
另一个镜头给到老戏骨微微颤抖的嘴唇。
不过瞬间的心软，混混摸出的刀已经给了大佬致命的一击。
老戏骨捂住小腹，鲜血从指缝溢出。
这时，混混终于明白了。他握住刀柄，微笑地看着大佬，“原来你这样有人情味......偏偏我厌倦了当人小弟......什么差佬，什么大佬，都见鬼去吧！！”
刀柄抽出，大佬的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
画面定格十秒。
导演喊声过，老戏骨立即从地上爬起，拍拍叶家安肩膀，冲他竖起大拇指。
他回个笑，“有空饮茶。”
沈观潮随工作人员一同上前。叶家安的面上写满得意，“没骗你吧，说了一遍过就一遍过~！”
“你满脸都是血。”沈观潮说。大拇指擦过叶家安的脸，竖到他面前。
一抹铁锈红覆盖指纹。
叶家安不以为然地乱抹把脸，“颜料来的嘛，用点卸妆油就能去掉~”
顺势抬手，把红色糊到沈观潮脸上，看着他神情无恙，自己却笑得夸张，“你皮肤这样白，再配点红的就能当寿包了，咩哈哈~~~”
沈观潮皱眉，抓起他的手，探过手心后再去探他额头。
同手心相反，额头是滚烫的。
沈观潮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亢奋了，因为他烧坏了脑。
***
急诊室来了当红艺人，却并没造成多大轰动。医生护士都只顾埋头做事，根本不理会叶家安是哪位。由得他躺在病床，右手插着输液管，左手边坐着他的私人助理。
医嘱是无碍，输完液去取药，取了药就能返家。注意多饮水，多休息。
沈观潮把医嘱转达给叶家安，后者边听边翻白眼，“都说了没事了，你偏不信，切！拜你所赐，我要在这儿挺尸。”
沈观潮看他一眼，竖起食指贴住嘴边，“医嘱，输液时请安静。”
叶家安龇牙，狠瞪一眼而后转头，拒绝再与沈观潮交流。
他鼓起嘴，望着点滴瓶中龟速下落的药水，心里烦躁好似火烧。
半个钟过去。叶家安主动转头，与助理四目相交。
“怎么了？”沈观潮问。
“我要小便。”叶家安悻悻地说。
沈观潮身高不如叶家安，臂长与臂力却不输，他高举吊瓶，走在叶家安身侧。所幸厕所不远，几步路的功夫就到。叶家安匆忙进到厕间，厕门却没法关，否则吊瓶就得完蛋。
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被人看着小方便了，大方便也都有过好几次，但不知怎的，此时此地此刻，叶家安突然不适应了。
在沈观潮的注视下，叶家安哭丧着脸完成小方便。
返回病床后，沈观潮帮叶家安垫高枕头，把背包里的平板电脑递给他。
叶家安咧咧嘴，接过电脑。玩了一会，觉得无聊，抬眼偷瞄沈观潮。
后者气定神闲，眼若朗星，直直看着他，一副照看幼仔的大人腔调。
“还有两个钟。”沈观潮语气温和，“你玩累了就睡一会吧。”
叶家安觉得自己一定是烧坏脑了，因为他居然乖乖照做了。
他脑袋挨着枕头，看着沈观潮起身，手脚麻利地替他掖毯子，接着探他额头，再比照自己的，轻吁口气，“不烫了。”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要是Tina在场，一定会说阿CO你真好彩，有个这样好的助手。
提到Tina......
叶家安猛地坐起来，“糟糕！忘了跟她讲了！！”
“讲什么？”沈观潮皱眉，伸手扶稳点滴瓶。
“给你加薪啊！”叶家安坏笑，“加了薪，你就不必一个人偷偷哭咯~”
亡妻的身影在沈观潮脑中闪现。
他轻轻闭了闭眼，随即弯开唇角，尽其所能地展现一个感激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入戏太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