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忘记》警察先生

14、曲终人散时，谁人相伴你身边

　　两周后，电影杀青。导演大发善心，邀剧组全体人员聚餐。人人欢天喜地，唯独叶家安揣着痞笑婉拒。理由是“为拍戏吃素太久，今晚约了几个正妹改善情绪”。众人心领神会，嬉笑着叮嘱“安全措施勿忘记”。

　　叶家安对着一群人的背影挥手，直到片场只剩他跟身旁的助理。
　　空寂的片场中，布景道具一如往昔，都是叶家安记忆中的样子。他慢吞吞地踱步，视线将周遭仔细扫视。面容沉静，唇角扬起，似在回味些什么。

　　大概是看够了，他坐到个道具木箱上，翘起一条腿，随意地抖动两下后又落地。垂手，摸向裤袋，可惜瘪塌的棉织物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沈观潮不动声色地将雇主的动作尽收眼底。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住对方：“走吧。”

　　两双眼旋即对望，叶家安咧嘴笑了笑，笑容疲惫，却不减痞气。他只管笑，不开声也不回应，全身赖在木箱上，毫无动静。他就像个留恋往昔时光的老人，坐定在一个点，将自己沉浸到过往那些或美好或伤心的故事中去。
　　这个画面太违和，沈观潮轻抬嘴角，牵出一丝冷笑。
　　“走吧，”他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戏演完了，你现在该去填饱肚子了。”

　　“我不饿。”叶家安仰头看他。
　　“戏都完了，你还不饿？”沈观潮嗤笑一声，“我陪着你从日出到现在，什么也没吃，你不饿，我都饿了。”

　　略带讥嘲的话语并没有制止雇主的发神经。叶家安的屁股黏在木箱上纹丝不动，仰起的面庞上分明写着四个字：
　　入戏太深。

　　白痴。
　　沈观潮在心里发出鄙夷的笑声。他转身，大踏步地走离入戏太深的雇主。

　　“你结婚了么？”
　　身后响起闷沉的沙嗓，沈观潮的步伐静止在这句问话中。他回身，望向木箱上的雇主。

　　“别这样看我，我对别人隐私没兴趣的。”
　　叶家安避开他的视线，轻捷地起身。还没站直就连声咳，咳声很假，似是刻意掩饰着什么，咳完了，他露出两排白牙，冲沈观潮挤挤眼，“你结婚了么，叶家鸣后天结婚缺个伴郎，穆琴说我是最佳人选，但我是明星来的嘛，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给人当伴郎，万一又被狗仔乱写什么我假借兄长婚礼，乱搞清纯伴娘，到时又有的烦了，他们不烦我还烦呢，对了，你没结婚吧~~？”

　　“那个是你亲大哥。”沈观潮面无表情地回答，“而且，我已经结婚了。”
　　“哦，那真够衰的......”叶家安微笑着嘟囔。他搔搔脖子，饶有兴致地对焦助理的脸，“喂，哪天介绍你老婆给我认识下咯，大家有空一同饮个茶，我请~”

　　一股热焰击打沈观潮的胸腔，汹涌而至的痛恨几乎要将他撕裂。仇人就在面前，只需他动动手指，就能令对方悄无声息地作别这个世界。
　　“会有机会的。”他眯起眼，胳膊轻抬，替叶家安掸去肩上的落尘。
　　他的手力很轻，他知道自己可以克制的很好，像平常那样，用最谦和的态度，从嘴角牵出最真诚的笑意。

　　***
　　离开摄影棚已是黄昏，天边飘浮着暖红色的云，叶家安的脸贴住车窗，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沈观潮用余光瞥瞥他，“想去哪里吃？”
　　“随便。”他应。
　　沈观潮点头，“那去吃素菜吧。”
　　还是一声“随便”。
　　所谓随便，大概正是叶家安做人的准则，沈观潮心中冷笑。试想未来的某一天，当自己问他“我能要你命吗”，到那时，他是否也能这样淡然地回应一声“随便”？

　　“当然能啦~！”叶家安扬着笑脸，搂住女生们单薄的肩。
　　瞬即功夫，几多张笑脸被定格在方寸之间。
　　女生们欢喜地离去，叶家安落座，冲助理丢个白眼，“是谁说这里清静无人扰啊？！前脚刚进，后脚就让人团团围住，要完了签名要影像，扮笑面扮到我快抽筋了，你不知我今日没心情么！”

　　“这里平常确实是清静无人扰，”沈观潮慢悠悠地答，“也许是那些小女生知道你今天电影杀青，所以特地来找你影像的吧。”

　　“小女生怎知我去哪里觅食，是你车技烂，被人跟踪了还不知道吧。”叶家安撇撇嘴，白眼接二连三。

　　当下，两人身处一间名为“PURE”的素菜馆。店内装潢古色古香，服务生清一色靓妞，旗袍加细高跟，跟叶家安至IN的装扮形成强烈的反差。

　　沈观潮点了一壶茶和几碟热炒，细嚼慢咽的同时，还要回应叶家安的抱怨。叶家安根本无心填肚，抱怨完毕，只顾呆坐，间或扫两眼助理。

　　“随便吃点吧。”恰逢甜点上桌，沈观潮夹一个到他碗里，“这里的甜点很出名，你尝过就知道。”
　　叶家安立刻嗤之以鼻，
　　“有一家的甜点更出名，你又知不知道！？”

　　“是SUSIE么，”沈观潮笑，“我有个朋友爱死她家的蛋挞。”

　　叶家安再度嗤之以鼻，
　　“SUSIE算什么！蛋挞皮厚料少还甜腻腻！”

　　沈观潮不再接口，手一摊，示意愿闻其详。
　　叶家安当即笑的痞气又得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很快，沈观潮就领教了双子座的特性。
　　他被叶家安拖住，由食肆去到卖场，再由卖场满载而归。
　　小麦粉，奶油，可可，坚果，外加一台巨型烤箱，在洁净的料理台上铺陈开来。

　　叶家安脱下外衣，卷起袖管，痞笑着看向沈观潮，“喜欢巧克力蛋糕么~？”
　　“随便。”沈观潮偏偏脑袋，回个笑。抱臂倚墙，等看叶家安的大作。

　　也就是一部电影的功夫，可可香味在整间厨房弥漫四溢。
　　一只形状饱满的咖色物体呈现沈观潮面前。
　　叶家安切下一块，递到助理的鼻尖。沈观潮吸吸鼻子，接过甜点。看一眼雇主，再看一眼手上这枚咖色小物。勾勾嘴角，放入口中。绵密的触感随即缠卷他的舌尖。
　　叶家安没讲大话，味道真的很正点。

　　“你不知我入行前学厨的咩~”叶家安得意地叉腰，“别说演艺圈了，就算是整个饮食界，我的level都足够进到前三了咩哈哈。”
　　沈观潮摇摇头，无可奈何地亮出大拇指。
　　“好说~”叶家安眉飞色舞，“你知叶家鸣那个自理白痴有多挑嘴啦，屁都不会做的人还偏偏味精不吃啦，葱姜不吃啦，但就是对我煮的菜挑不出一点错，你说那家伙是不是很贱啊......”

　　也许是语速太快，又或许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叶家安的舌头好似打结，声音陡然弱下来。
　　沈观潮看到一双无措的眼，听到宛如呓语的声线由叶家安的喉口溢出，碎散在空气间。

　　“真是，贱到爆......”
　　叶家安垂下眼，眼神散漫无序，仿佛找不到落脚点。

　　沈观潮很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他虽然演技高超，却并不擅长掩藏情绪。
　　这样很好。沈观潮兴奋不已，目标越来越近，很多事情都遵循着自己的预期。
　　与此同时，他却并不知道，另一些事情，也正以他难以察觉的速度，偏离他自信满满的预期。

　　直到很久以后，他偎住那个冰凉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