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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回 糊涂天子金屋藏娇 精明丞相金蝉脱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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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斜,暮色悄然侵袭,将那琉璃宛墙,玉宇琼楼淬染成一片金黄。陪游大半日,再是贤臣,已仁至义尽了,丽君看时辰欲抽身。酝酿几日,好不容易找到不落人话柄的借口,铁木耳又怎么肯放。“畅快一游,朕心情甚佳,有意携卿促膝长谈,君臣交流一番,再续那畅快情怀,朕少有大好兴致,郦卿家莫要拒绝才好。”
料定不会轻放,又怎敢贸然应承,奈圣颜须顾,严拒不得,丽君只有小心赔礼道:“谢圣上美意,若是平日,微臣舍命相陪,只今朝应过郡主,早去早回,还望圣上体谅。”
“诶。”铁木耳一甩龙袍,不屑道:“卿家豪爽男儿,怎学那姑娘家扭扭捏捏,须知出嫁从夫,管谁先说,朕既开口,圣命难违,容不得推辞。”
难不成要用强的?!丽君利眉一挑,扬声道:“圣上曾说微臣惧妻之相,自然圣命难违,妻命更难违啊。”
“大胆!”铁木耳故作厉色:“朕当今天子,在你眼中,竟不如区区妇孺么?罢罢罢,朕念你初犯,不予计较,只今朝是应也好,不应也好,朕要你陪定了!”
这是什么话?!何止丽君大变脸色,随侍内卫宫娥,俱是暗吃一惊。怎地才传忠孝王有那特殊癖好,圣上也跟着鲜好此道了?!唉唉,只怪你郦丞相“国色天香”,难免个个对你“图谋不轨”了。
其实铁木耳何尝不知此举欠妥,奈何越是相处,越是喜爱,越是喜爱,越是难以割舍,又见铮铮傲骨,毫不胆怯,如此下去,不仅难窥女儿身份,反落得一世污名,也就暂抛顾忌,放肆一回,总之今儿个怎么也要有所收获!
见他一幅不到黄河心不死之态,丽君深知今夜难逃劫数,唯今之计,指望映雪解困了。“圣上,既不顾君臣礼仪,有心逼迫,微臣自不敢拒,但请圣上容微臣亲口嘱咐一句,好使郡主放心。”
“郦卿家果是少年风流,小小要求,哪能不准。眼前宫婢不少,随选一个,小心传话就是。”铁木耳明里大方,暗里心思。怎地假凤虚凰,还如此恩爱?说甚放心,侍机脱身倒是真的,朕有耳细听,看你如何嘱咐!
丽君获准,即凝目举视,稍后,行至一相貌蠢钝的宫娥身前,双拳一抱,躬身道:“劳烦这位大姐往梁相府辛苦一趟,面呈我妻昭云郡主,便说圣上美意,秉烛夜谈,望贤妻莫要挂念。谢过大姐了。”
“哈哈哈……”铁木耳闻言大笑:“硬是个风流人物,如斯女流,也这般客气。”
丽君正言道:“人无贵贱,圣上高高在上,自然领会不得。”这话有藐视之嫌,但铁木耳犹若未闻,凭她无礼,不予计较。
“相爷但请放心,奴婢这就过府转达。”这宫娥容颜普通,声音倒是悦耳。
“去罢去罢。你们也都通通退下。”未觉传话中有甚漏洞,铁木耳不耐烦遣去众内卫,一把抓住丽君手腕,迫不及待跨步就走。
待至东宫偏殿华丽内阁,丽君方才挣脱。抬眼一看,香烟缭绕,温香四溢,墙角百合铜鼎正熏冷香,四下文绣宫灯闪烁生辉,映照玉壁百鸟朝凤,卧地琉璃瓦镶嵌,屏幔空心砖铸就,好一派别具匠心的布置,好一个养尊藏娇的金窝。
此际,浅浅月光映入暖阁,淡淡晕红宫灯中,丽君犹似谪仙临尘,虽着朝服,却柔和清纯一尘不染。铁木耳痴迷凝注,煞是缠绵道:“卿家以为此间如何?可还喜欢么?”
丽君不着痕迹避过他视线:“恕臣直言,华而不实,虚有其表,未见多好,实在不附微臣喜好。不过,既是圣上内宫闲事,怎与微臣喜好有关?喜如何?不喜又如何?”倒先逼出他的目的来,再是拖延,只怕更难脱身。
“这个?”铁木耳尴尬笑道:“也罢,朕也不再拐弯抹角,明说罢,若卿家不喜欢,朕差人整顿重建,若卿家喜欢,便从此住下。”
心中恨得咬牙切齿,丽君强忍怒火,慎言道:“微臣愚昧,还请圣上明示?”
“卿家。”铁木耳伸手欲拉,丽君灵巧避过,沉声道:“圣上自重!”铁木耳连连碰壁,渐觉不耐:“卿家何须再躲,朕早看得一清二楚,你分明就是那抗旨逃婚的孟丽君……”
“圣上!”丽君终露怒容:“圣上真命天子,但凡指谁,不敢有违,身为朝臣,更应惟君命是从,奈指鹿为马之举,实是昏君蠢臣所为,恕臣……”
“大胆!”怒喝刹住不敬言语,铁木耳也自有了怒气:“朕几番忍让眷顾,卿家非但毫不领情,反责朕有不是,须知抗旨,欺君,满门遭罪,此时认了,朕保你平安无事,他日歇下风声,朕赠妃封后,到时不但无罪无过,还母仪天下,光宗耀祖。”
到底使出天子威严了!丽君又是不屑又是焦急,映雪啊映雪,若再不赶来,只怕今夜真要原形毕露了。见她未再顶撞,铁木耳忙又陪笑道:“卿家无须惧怕,只要此时承认,朕……”话还在嘴边,丽君忽地柔声道:“微臣虽不明圣上何意,但这孟丽君可是忠孝王未过门妻房,尔今圣上这般言语,恕臣大胆,圣上就不怕君夺臣妻,天理不容么?”
咦?!铁木耳面色一僵,一阵,跋扈道:“朕乃当今天子,天下皆是朕的,凡朕喜欢,有何不可?”
丽君眼眸一亮,再道:“依圣上之意,但凡喜欢,什么伦常教理,俱可不加理会么?微臣亦可如此?”
铁木耳心不在此,不耐道:“可以,可以,但凭爱卿喜欢。待朕与忠孝王好生解释,谅他不敢多嘴,如此赶快认了吧。”铁木耳言毕,又跨前两步,丽君机灵闪过,深躬一礼道:“君无戏言,微臣铭记于心,圣上切莫遗忘才好。”
似觉猫抓老鼠游戏分外情趣,铁木耳目眩神迷:“不忘,不忘,决无戏言。”话至此正要一个猛虎扑羊,丽君忽地一声惊呼:“谁在外面?!有刺客!”
一听“刺客”二字,门外早受吩咐不许妄入的禁宫侍卫哪敢犹疑,个个提刀霍霍,冲进来将铁木耳团团围住。铁木耳更是大吃一惊,忙着人四下查看,哪里有什么人影,刺客,正待转头责问丽君,一小太监传报:“万岁爷,慈宁宫侍花使晋见。”康胜金?!铁木耳懊恼万分,丽君惊喜交加。
深知康胜金表面是甚侍花女,实则母后心腹,铁木耳不便不见。康胜金入内与丽君暗使个眼色,再对铁木耳道个万福:“入夜打扰圣上,实是太后知晓郦右相进宫未返,特来相邀。”
母后怎会得知?!此时不容细想,铁木耳惟有问道:“可有要事么?”
康胜金神态很是自然:“应为送子观音像,太后有心请郦右相作画。”
闻言,铁木耳再无话说,只好无力挥袖道:“既如此,你们去罢。”
丽君上前行礼,故意言道:“本想尽臣子之责,与圣上秉烛夜谈,彻商国事,奈何事有突然,还望圣上涵量,有怪莫怪。”此时你倒爽快了,铁木耳哭笑不得。
一出东宫大门,行至蔽处,丽君猛地大吐口闷气,直拍胸口,暗道好险。康胜金半是认真半是取笑道:“俱是男儿之尊,共处一宿有何不可?郦相爷向来率直豪情,怎今日像及闺中千金?”
丽君并不辩解,只朝她深深一拜:“多谢妹妹仗义搭救,今后愚兄每日祷香,只愿妹妹早日觅得个天下第一好郎君。”
只说得康胜金又羞又气,喝道:“说甚闺阁女儿,分明油嘴滑舌登徒子!”又抬臂向角落处一指,续道:“这话若敢对她说半句,妹妹立时学狗吠都行。”
哦?丽君顺手望过去,但见浅夜迷雾中,蔽静角落下,一个窈窕轻盈身影迎风俏立。呼吸一窒,不由一声大叫:“映雪!”丽君急不可待冲过去。听她疾呼,映雪忙上前几步相就,伸手捂住她嘴唇,柔声道:“想让侍卫们都赶来么?都说郦相爷稳重谨慎,怎我偏不觉得?”不远处,静望两道人影合成半双,康胜金幽幽轻叹:“郦明堂,你究竟是男是女?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是不是,胜金一样真心相待,是不是,你真心相待的,却永远不会是胜金。”再将一声谓叹融入夜色,康胜金落寞远去。
一路相偎相依步出中宫,共入大轿,丽君方才迫切追问:“知你未得传诏难入深宫,我无计可施,还是丢了个大麻烦给你,路上可受委曲么?”
映雪含笑摇头:“郡主虽是虚名,娘亲可真是圣上亲姨娘,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怎受委曲。到是你,可有甚事么?”
丽君急急晃头:“若光明正大,圣上那点本事哪能难为我,偏使天子气焰,确是惊险万分,暂不说这个,快说说如何找到胜金的?”
“你急甚。”映雪慢悠悠道:“还要多谢你那传话人啊,真是机灵丫头,不是她引路,只怕这时我还在宫门急得团团转呢。”
“呵呵。”丽君似已料定:“一看那双眼睛,就知聪明,蠢人才以貌相人。回头定要好生感谢。”
“当然要谢!”映雪娓娓道来:“来传话时我正沐浴,荣兰叫她说来转达,死活不愿,待我出来听得明白,急不可耐赶至宫中,哪知宫门紧闭,说甚不让过,焦急万分时幸而想起胜金,她在宫中深得太后宠爱,哪里不能进的?但也须有人传话,她又自告奋勇,急至通报,方能及时赶到,如此忠心义婢,倒不知哪里找来的?”
“那蠢皇帝叫我自个挑的!哈哈哈哈……”丽君越想越得意,开怀大笑。轿夫入夜行轿,本觉困倦,而骤闻相爷爽朗笑声,欢快直透心脾,顿时倍觉精神,脚下虎虎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