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情在河的下游》zx80111

4、第三章 包袱

　　结束了丧假，再次回到学校的我安静了许多。似乎一夜之间，从前的欢笑已经很遥远了。虽然还小，但也知道往后的生活必然不是容易的。小舅舅除了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我，所以，我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他的包袱。9岁的我于记忆中已深深地隽刻下小舅舅弥漫在烟雾中的眼泪，并决心保护他，正如他会保护我。

　　新的生活是忙碌的，似乎还来不及过于哀悼亲人的消逝。小舅舅在家与学校和打工的商店之间来回忙碌地穿梭着。我除了好好学习之外，学会了洗碗、洗衣服、做饭还会炒些简单的菜了，至于煤炉更是封的顶刮刮，就算隔夜也从来没有熄火的记录。林伯伯常常打电话来，林伯母更是教会了我以上的那些家务活。日子是忙碌而又紧凑的。这份紧凑无形中也冲淡了那些哀伤。只是，我们很少见面了，常常很晚也等不到小舅舅回来，就算见到他，也说不上两句话，因为每每见到的都是他疲惫的身影。我开始一天比一天安静，所有的心事只告诉日记。

　　日子就象水般流淌，就这样，半年过去了。我从从前那个爱玩爱笑爱闹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乖巧安静沉默的女孩。再过几天，我就要10岁了，然后，再过一个月小舅舅就要高考了，上了大学以后他就不可能再照顾我，我是不是还是成为他的包袱了？我会被送走吗？怀揣着这份不安我活的胆战心惊。

　　放学后，照例先去林伯母家做作业，然后跟她学烧菜，一直环绕着自己的心思，对于林伯母说了些什么似乎完全不在状况。

　　“小然，小然！”一张放大的女性面孔忽然出现在眼前。我吓了一跳，握着厨刀的手下意识的往下一落，寸长的伤口应刀而生。也没觉得怎么疼痛，只是看到林伯母急切地翻找医药箱的样子才跟着有几分心慌。

　　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林伯母为我包着伤口，四个手指齐刷刷染了红，刀口翻皮见肉，挺吓人的。

　　“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你看看，你林伯伯回来非骂死我不可啊！看你舅舅下次还让不让你过来了。”一边数落我的林伯母一边细心地包扎着我的伤口。

　　“林伯母……”我嗫喏着，“我是不是很麻烦？”

　　“傻孩子，怎么会呢？你不知道你有多懂事，让我跟你林伯伯好心疼。”林伯母温柔的话语轻轻安慰我，以为我又敏感起来。

　　“小舅舅很忙吗？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看到他了。”

　　“他要准备考试了呀，还要打工赚钱给小然买想要的东西啊！小然不是喜欢安徒生童话吗？”

　　“我不要安徒生童话，我只要小舅舅不要那么辛苦。”现在的我再也不相信什么狗屁公主灰姑娘青蛙王子，我只要我们两个都健健康康，只要我们两个不被分开，那已经很好了。

　　“小然，小舅舅这么努力是为了让你更开心啊，你要懂得珍惜他的心意才对！”

　　“可是……小舅舅瘦了好多，我……是不是不应该留下来？”我泫然欲泣，“我应该被送走，我早就应该被送走，我……我根本就是个大麻烦！如果没有我……小舅舅不会这么辛苦的。”我哀哀哭了起来。毕竟只是9岁多的一个孩子，这半年近乎“孤独”的生活，再加上看见小舅舅因为我而辛苦，更因为即将上大学的小舅舅和我不确定的未来，种种种种压力，我终于表现出一个同年龄女孩子应有的情绪。

　　我的一番话大概吓到林伯母了，说的林伯母的眼眶也红起来，她放下药箱，蹲在我身前，轻轻握着我的手，郑重地跟我说：“傻囡囡，没事的，没人觉得你多余，你不知道林伯伯跟林伯母有多喜欢你，你小舅舅为了你有多努力，你不是麻烦，你是坚强的好女孩。是林伯母最最喜欢的小然啊！”

　　我真的不是麻烦吗？真的不是吗？我应该相信林伯母吗？还是她只是在安慰我呢？只是她的声音好温柔啊，象太阳拂过身体，那样温暖。

　　我扑进她的怀里，揽着她的脖子，两个人哭成一团。

　　※ ※ ※

　　晚上约十点半，小舅舅来接我.林伯母硬把小舅舅拉进饭厅，按他坐下：“学业工作两头跑，蜡烛也经不住这样烧啊。林伯母今天做了好的，给你补补，说什么你也得吃完了才准走！就这么着！”边说着，边锅碗齐上阵地往桌上堆。“红烧牛肉，青椒爆鸭丝，蒜豆黄金虾仁，清蒸鸦片鱼头，腐乳南排，西芹百合，对对对，还有汤呢，先把汤喝了，山药枸杞党参跟鸡炖的，你喝正好。”话音刚落，一大碗黄澄澄香喷喷的好料鸡汤就落在小舅舅眼前。

　　“喝！”林家玉皇大帝一开口就没打算给小舅舅接话茬的意思。

　　“林妈妈……”

　　“你喊我一声林妈妈，就听妈妈的。”

　　短短的沉默，小舅舅拿起碗筷，小口小口的喝着。

　　我也凑上前去，“小舅舅，烫烫，小然帮你吹吹！”边说着就呼呼地吹上了，天知道我的口水有没吹进去。

　　因为靠得进，觉着小舅舅的呼吸很不规律似的，我偷偷抬眼，小舅舅的脸上跟平常一样，只肩膀有微微的抖动，不靠得进，是决不会发现的。我知道，小舅舅是想起了外婆的鸡汤，也是一样的配料，一样的山药枸杞党参，一样的黄澄澄香喷喷，他其实也想外婆的，虽然他半年来从不说，但我知道。

　　“小舅舅，今天先喝林伯母做的鸡汤，以后小然给小舅舅做，我会做了哦，不骗你。”我看到微微抖动的肩膀顿了一下，小舅舅的脸出现在那碗鸡汤的上空，“那小舅舅等着小然的鸡汤哦！”

　　“恩，不信，我们打勾勾！”较真似的拉着小舅舅的手，小指相勾，再转过大拇指盖章。

　　“合约成立，不准赖皮，谁赖皮谁小狗！我煮成潲水你也要喝哦！”

　　“你这小丫头片子！”屋里扬起一片笑声！

　　※ ※ ※

　　边陪着小舅舅吃饭，边四个人聊起天来。

　　哦！应该是三个大人聊天，我在一边插嘴！

　　“……一大一小，就这么哭着哭着，居然搂在一起睡着了，你说宝不宝？”听到林伯伯乐呵呵地在说着傍晚回来时看到的糗事。我一百万分的不好意思。一来，不想让小舅舅又为我担心，二来，人家毕竟也快是个10岁的小姑娘了，林伯伯一点也不知道人要脸树要皮的意思嘛！真是不通气。

　　我撅起嘴来：“林伯伯……你还说你还说，都笑了我一晚上了。”边说边绞小舅舅的衣角，“小舅舅，我以后不到林伯伯家来玩了，总笑话人家！”

　　林伯母也不好意思地接过话来：“就是，还没完没了了！”

　　“呵呵，你看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你看！还连成一气了！”

　　小舅舅停下手中的碗筷，望着我迎向他目光的两只桃子眼，满脸红扑扑的，还撅着嘴。笑摸着我的头说：“居然能哭睡着了，小然，你本事见长了！”那疲惫的眼角象月牙似的弯弯的，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笑眼”吧。

　　“允臣啊，你这是连林伯母一块损到罗，哎，老都老了，面子也没什用罗！”林伯母悠悠接了这么一句。小舅舅彼时嘴里正含着一口饭，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双耳涨的通红，尴尬至极！他也有这样丢脸的时候哦！我贼贼的笑了。

　　“知道自己失言了吧，还不赶紧多吃点菜，你把菜都才吃光了，才是给你林伯母面子。”猛然间碗里划饭的频率快了许多，看到一贯很有形象的人忽然间形象全无，甚至有些狼狈地叨着筷子，屋子里除了他的另外三个人一阵爆笑！

　　那一天，即使今天想来，也觉得一样温暖。那疲惫却弯弯的眼角，那因尴尬而涨红的双耳，那小指勾大指认真的相约,我那很少失态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