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风小餮

6、最佳男配角

　　过完张小川的生日，两人便回到了家乡。

　　一个去新东方找了个助教的兼职，另一个泡图书馆开始预习课程。高考前回学校办完了离校手续，在毕业典礼登上主席台领了顺利保送的奖状，就此正式结束了高中生涯。

　　时光如流水，六月，七月，八月。

　　九月，两个人彼此照应着踏上火车，开始了大学生涯。

　　身处不同院系的两个人，对未来的人生规划也不同。韩爵活动在学生工作的第一线，搞着学习的同时兼顾院学生会和校学生会的各项工作，十足十的校园风云人物；张小川把自己的天分尽情投入到专业学习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成了制霸学院和图书馆的学霸。

　　彼此的目标不同了，交集点就少了很多。毕竟在同一所学校，给对方打电话、发短信总感觉有些怪异，可是不通过这些方式，又很难在偌大的校园里遇见……到最后，张小川和韩爵进大学后第一次见面，竟是万圣节联谊。

　　前者笑嘻嘻地拉着身边的女生给后者介绍说：“看，这是我女朋友。”

　　后者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半晌才艰难化开：“你好，我是小川的朋友韩爵。”

　　“最好的朋友！”

　　“滚！交了女朋友都不给我打个电话，这就是你最好朋友的待遇？”

　　“哎呀，你现在是大忙人，我不是怕耽误你的事嘛。”

　　“再忙也会接你电话的，你少给我找理由！”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入席，开始了联谊。席间，韩爵作为容貌出色、前途无亮的大好青年，受到了一众姑娘的围追堵截。张小川心知他的性向，很够义气地为其解围，破坏暧昧气氛若干，为其挡酒无数，到散席的时候，已经连腿都醉软了。

　　韩爵请其他女生跟小川的女朋友一起回去，又背起张小川去饭店外打车。张小川老实不客气地抱着韩爵的脖子念叨：“你、你又背我了。”

　　“嗯。”

　　“上次背我，是我决定跟倩倩分手，嗯，分手……这次背我，我就有了新的女朋友，这才……多长时间啊？”

　　“大半年了。”

　　“才半年呢……才半年我就，就变心了……韩爵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可怕……明明那么喜欢倩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可是才半年，我就能喜欢上别人了，我就能跟别人谈恋爱了。那曾经的誓言算什么呢？曾经爱的死去活来、疼得心都要死了，又算什么呢？！”

　　“不算什么。”韩爵托了托身上的人，“张小川，你别钻牛角尖，这不叫薄情叫勇敢。人总得学会放过自己，学会往前看。分一次手就再不前行，日子还过不过了？”

　　“那你呢？”张小川在韩爵领子上蹭蹭嘴，“你还……喜欢那个人吗？”

　　“喜欢。”

　　“这都……三年了吧？还、还喜欢呢？”

　　“嗯，其实不止三年，从初中开始算……五年了呢。”

　　“那个人，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啊？”

　　“那家伙是个蠢货，所以不知道。”

　　“韩爵，”张小川贴着他的耳朵说，“咱们不喜欢那人了好不好？你都喜欢他那么长时间了，他还不知道，一点回应都不给你，你不累嘛？我想想就替你心疼……何必坚持下去呢，你别那么傻了。既然会劝我，为什么不劝劝自己、放过自己？你的爱情太理想主义了，兄弟，你得学得自私点，嗯？”

　　韩爵没说话，伸手招了辆出租，跟张小川一起坐上去。一路无话，到了校门口，前者无言地搀着后者，把他送到宿舍楼下，临分别了，才终于开口：“小川，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醉得这么厉害的时候，咱们立下的那个赌约？”

　　“咱们赌，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能一辈子无私地爱着另一个人。”

　　“我知道我可能钻了牛角尖，我也知道不值得。说实话真的很辛苦，有时候发自内心的累，真的感觉到绝望……可要我放弃，我却做不到。”

　　“我真的是爱惨了那个人。小川，这个赌，我想赢。”韩爵这样说着，眼泪直接从眼睛里滚落下来，狠狠砸在张小川手上。

　　张小川就跟着掉了眼泪。他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从来见不得韩爵的眼泪，对方一哭，他就缴械投降了。男人伸手用力抱住韩爵，紧紧地，然后低声说：“你哭什么，你别哭……你哭得我心都慌了。别哭啊韩爵，你要喜欢就继续喜欢好不好？我支持你，我相信你能一辈子爱那个人，真的真的！你能赢，这个赌，你一定能赢。”

　　韩爵把脸埋在张小川的肩颈间，用力抓着他后背的衣服。他的眼泪落在张小川的皮肤上，让张小川莫名想起来高中天台上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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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圣节联谊之后，张小川和韩爵又恢复了各自繁忙的生活，只是这一次，养成了给对方发短信打电话的好习惯。每天睡觉前发条短信，寥寥十余字，有时吐槽一下专业课，有时抱怨一下遇到的极品，有时说说突如其来的伤感……就像是初中刚变成朋友那段时间，总喜欢用课间十分钟聊天一样，小心地运用时间缝隙维护着珍贵的友情。

　　借助这样的方式，就会感觉心的距离很近。时间长了，张小川总觉得好友就在身边，从来没走远。

　　实际上，韩爵的确停留在张小川的生命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张小川发短信抱怨最近嗓子疼，第二天出门就会看到韩爵等在楼下给他送喉宝；张小川难得参加学生会举办的演讲比赛，韩爵就一直陪他在休息室聊天……

　　大学四年，张小川换了两任女朋友，而韩爵，还是孤零零地守着他的暗恋对象。

　　毕业散伙饭，张小川他们班跟韩爵他们班正好在同一天选在同一家饭店。两人在饭店大堂碰见，彼此做了个手势：吃得差不多就过去给你敬酒！

　　吃了近一个小时，张小川端着酒杯慢悠悠晃到韩爵他们班所在的小厅，就见他们正在玩国王游戏。一个女生拿着黑桃K，红着脸追问韩爵：“说真心话！你的初吻对象是谁！”

　　“嗯~”韩爵似乎有些醉了，脸红扑扑得很可爱，笑嘻嘻蹭蹭鼻子回答：“是我喜欢的人。”

　　卧槽！张小川停住脚步，脑子里各种念头乱窜：韩爵已经初吻过了？还是跟他喜欢的人？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进展？他现在跟暗恋的人在一块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苦。

　　围在韩爵身边的人交换了几个眼神，显然也看出他醉的厉害。另一个女生试探着说：“你有喜欢的人啦？”

　　“嗯~”韩爵很老实地点头，“是、暗恋哦！”

　　卧槽！还在暗恋？张小川紧了紧手里的杯子。亲都亲了怎么暗恋？他喜欢那人也忒不是东西！
　　“不是都初吻过了，怎么还是暗恋？”韩爵的同学也有同样的疑问，见他抿着嘴不肯说，只好换了问题：“那……你喜欢那人现在在哪？”

　　“他是咱们学校的啊~”韩爵把脑袋搁在胳膊上，大眼睛眨啊眨，萌得一圈女生直捧心。

　　卧槽！张小川激动得来回倒脚：搜集到了重要的情报！范围一下子所以缩小了！从初中开始喜欢的人，很可能是我们的初中同学！然后跟我们进了一所高中！然后进了B大！回去上校内网找找就有答案了——话说，这人跟韩爵还真有缘分。

　　“哪个学院的？叫什么？”围观群众乘胜追击，关键人物负隅顽抗。韩爵孩子气地摇着头：“不说了！再说你们就知道是谁了！”余光扫到站在一边的张小川，立刻笑容满面地张开双臂做出要抱的姿势：“小川！”

　　张小川跟着笑起来，快步走到他跟前抱了抱他，自我介绍道：“我是他好哥们张小川，今天正好也在这吃散伙饭，敬大家一杯！祝大家万事顺意，前程似锦！”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到11点，张小川背着韩爵从饭店走出来。

　　路灯把两个男人的影子拖得很长，似乎在眨眼间，当年那两个在操场上走得跌跌撞撞的少年，就已变成了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张小川背韩爵背得很小心，走得也很稳，一边走一边猜测着韩爵喜欢的对象：“韩爵，别睡啊，路上有风，吹了要感冒的。”

　　“没睡……”韩爵像小动物一样蹭蹭他的脖子，“我没睡。”

　　“哈哈，痒！”张小川大笑，“你小子，喝醉了就这么爱撒娇，跟小孩儿似的！”

　　“哼！”韩爵抱紧他的脖子，又蹭了蹭。

　　“哎，我说韩爵啊，你看咱们大学都要毕业了，你也该告诉我你喜欢的究竟是谁了吧。”

　　“哼……”

　　“我今天可听见了！现在在咱们学校的！用排除法很快就能找出来~你确定不自己坦白？”

　　“哼……”

　　“啧，看你别扭的！怎么这么不乐意说啊，难不成你喜欢的是我？”

　　“……”这次，韩爵没做声。

　　张小川只觉脑子“嗡”得一响，脚步趔趄差点摔倒。冷汗一下子爬满他的后背，说出话来声音都颤了：“韩、韩爵？韩爵你说话啊，你不出声是什么意思，默、默认？”

　　“韩爵你这是默认吗？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

　　“……”

　　张小川再吃不住劲儿，手一松就把韩爵摔在地上。他觉得眼前的世界完全扭曲起来，连回头看对方的勇气都没有，只知道撒丫子跑起来！

　　一口气跑了快十分钟，校门遥遥在望，他终于冷静一点停下来。心脏剧烈地跳动，让他忍不住佝偻身体蹲下来。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韩爵”，张小川愣愣地看着，没接。过了很久，电话自动挂断，紧跟着，又响起来。

　　这一次，张小川接了，第一句话就是：“韩爵，你知道我是直男，我一直把你当兄……”

　　“CNMB张小川你神经病吧！走着走着把人扔下你发什么疯！？我不就是喝高了，睡了会没搭理你吗！想当年你睡得跟死猪一样，老子辛辛苦苦把你扛到宿舍去老子说什么了！？还TM直男，老子知道你是直男，直男了不起啊！？……”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韩爵罕见的脏话，喋喋不休，滔滔不绝。

　　张小川傻愣愣地听，听到后来，莫名就露出一个笑，笑着笑着，眼眶却湿了，他哽咽着说：“韩爵，你不喜欢我吗？”

　　“……谁TM喜欢你，少自恋了！”

　　“呵呵，那，我、我们，就做一辈子兄弟？”

　　“滚你妈的一辈子的兄弟！见过把喝醉了的兄弟往地上扔的吗！”

　　“我错了！我以为你喜欢我我吓着了！如果你喜欢我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的话……我怕咱们以后做不了朋友……我错了，你别骂了我现在就回去！”

　　“你回哪去？！你以为老子有病啊呆在原地等你回来！？老子已经打上出租了！你也赶快回宿舍吧！明儿车站见！”

　　“嗯嗯，车站见！”张小川连连点头，扣上电话，伸手捂住眼，却挡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

　　同一时刻，在他身后狂奔大概要十分钟才能到的地方，韩爵以同样的姿势蹲在地上。

　　他的裤腿很脏，这是他刚才被张小川扔下时弄脏的。胳膊上有道长长的血痕，这也是他摔下来时弄伤的。他的手里紧紧攥着手机，脸上爬满泪水。他呆在被抛下的原地，傻乎乎地看着张小川先前跑走的方向。他紧紧攥着心口的位置，只觉那里疼得难以忍受，让他恨不得将心发出来丢掉，痛痛快快地结束余生。

　　他张了张嘴，想要大声哭，却哭不出来；想要大声喊，却根本没力气。

　　在电话里对着张小川演戏，装模作样地扮演对他毫无企图的“兄弟”，已经耗尽了韩爵所有的力气。

　　他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连自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渐渐露出木然的表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似乎努力向他诠释着什么是形单影只。

　　他低声对自己说：“韩爵，你真是，最佳男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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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我来更新啦~~
下一更就结尾了，结局会在中午11点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