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如梦》仪歌

90、荆芥之死

　　枫一路跟到凄月门口，清茶帮她开了门，又帮她理了理短发，最后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下，说了句“晚安”，凄月却少有动作，点了点头便进了房子，回过头笑了笑也没说话就关了门。清茶一边向外走一边打了个电话，走到枫身边时正在说着：“是，我马上回去，就这样吧。”对枫轻笑着点了个头。

　　“有件事告诉你。”清茶觉得时间到了。

　　枫不说话，转身就走。

　　“生气了？”清茶在他身后问。

　　枫停下了却没有回头。

　　“你知道柳荆芥吧？她有绝症。肖俊飞已经收到她的消息，她估计……活不过一个月了。”清茶从枫旁边走过去，话里也添着头痛，“凄月她太任性了，你想她活着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枫这下急了，几步跑过去。

　　“就是，要你看着她，这个暑假，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一次也不要，一秒钟也不可以，你做得到吗？”清茶说时仍是担心，他想亲自照顾她的，他还是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尽管已经知道枫的态度，还是放心不下。对于父亲他又早有承诺，现在他无法撑起来，公司很快就会有危机的！

　　“你……”

　　“我还有事。你记住了，一刻也不要离开她！”清茶还是有些犹豫，“来不及了，走了，你记住啊！”

　　“我会的，我不会让她出事的。”枫起誓一般说着。可是，心里好矛盾，完全不清楚清茶的意思，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明明也喜欢凄月的吧，却推给自己……还是，他相信凄月会一直喜欢他？

　　“嗯。”清茶有些感激的应了声，心里稍觉安心了些。其实，打心底里，凄月就是和他一家人，他从来都觉得凄月的事就是他的事，所以，还觉得会麻烦林竹枫……

　　枫没打车，一路走着向家去，心里万千个难受，荆芥的消息让他有些伤心，若凄月知道了，他最怕这个了，心里反复的疼，而清茶对凄月……他也无话可说，和肖俊飞说的一样，根本他们就很好……至于沈清茶的婚约，估计只是父母订的，心中酸痛一并扰来，烦闷得很！

　　有些事，越怕越是发生！高考前一天肖俊飞接到医院的电话，他没敢告诉仪吟，也不敢去见凄月，可心里压着这么件事，难受得紧，浴室打电话给沈清茶，可是清茶恰好不在，他只留了一句话说：荆芥她死了！心里更是闷得慌，只恨不能痛快去喝个烂醉！

　　事有凑巧，沈曼当天下午去找清茶问他联系学校的事，听到了留言，可是她不认识荆芥，死了！死了！她心中一凛，想到了爸爸。

　　高考第一天晚上沈曼想着觉得不舒服，就问路奇荆芥是谁。路奇听凄月说过一次，却是记得的，凄月说：“其实没有他，我还有荆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路奇看她神色，很是重视，便记下了。

　　沈曼见他闪躲，心知他知道，便催他说。路奇怎知还有那些事，被她责问不过就说是凄月的朋友。沈曼当下笑了：那丫头怕没两个朋友，居然死了！

　　于是第二天她想找肖俊飞问个清楚。去得迟了，早上已经开考。她第一次等除了沈清茶之外的人，而且等得心惊肉跳，总是不安。

　　“肖俊飞！你跟我说清楚，荆芥是楚凄月的朋友是吗？她当真死了？！”

　　“你胡说什么！？”飞脸色大变。

　　“是你打电话给清茶的不是吗！”

　　飞转过脸不想理她，脸上却已全白了，这一转不打紧，恰看到凄月！凄月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除了做题时专心了些，其他时候总是错误百出，今天更是心闷得慌。她不认为自己会惧考，心里烦便在竹林里散步。可听到的这几句让她一下子受了雷击般怔住了，只觉五雷轰顶，一时万念俱灰，退了两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不会的！不会的……”凄月低声说着，一边爬起来，也不去问，只盲目向外走，没两步就跑起来。飞看了眼沈曼，愤怒压也压不住，而沈曼看着凄月的反应，也吓到了，一时忘了去追，两人看着她跌跌撞撞跑远了。

　　“沈清茶呢？”

　　“他出差了！”沈曼失声叫出来。

　　“该死！”飞一边向外飞奔，一边骂了句，不知道骂谁！就是提防着有这一天才会特意告诉沈清茶的，否则，他是不会愿意和沈清茶有任何接触的！还清晰记得荆芥走之前来找他，问他凄月的事，他说林竹枫会照顾凄月的，根本没提沈清茶，最后他承诺说：即使林竹枫会半途而废，你也可以相信我，我会替你照顾她一辈子。他不是说说而已。他可以做到的，即使林竹枫做不到，他也可以的。

　　沈曼也向外走，她根本没办法。四顾张望，她发现了一个人，叫了一声，才发现声音干哑难听。

　　枫正要回家，虽有旧怨，他还是怕她真有事要帮忙，沈曼的脸色不太好看。

　　“楚凄月她……他的一个叫荆芥的朋友死了，她也不见了！”

　　“荆芥……！！”枫低声叫了声，怎么会这么快！凄月不见了！

　　枫没再说什么，起步就跑开了，车子在他身后轰然倒下。

　　“会在那里吗？一定要在啊！”枫一路跑到生物园常到之地，看到凄月的刹那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心跳。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蹲着用胳膊护住周身的女子，忽然觉得世界好安静。

　　“凄月？”他试探性叫了声。

　　“凄月？凄月！听见我叫你没？”枫有些慌乱，他伸手要扶起蹲着的女子，可凄月根本不想放弃她自以为最安全的姿势。枫偏不要她那样，他几乎是蛮横的把她从地上扯起来，使劲把她揽进自己怀里，他知道她很伤心，而他帮不上忙，他心疼她，心疼到没有理智。

　　为什么所有人都抛弃她呢？为什么？难道她真的太不堪了，谁都忍受不了？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接受她，一个人都没有……她现在所在的世界好安静，可是，好黑暗，什么都没有，太黑了，好像小时候无数个没有月亮又没有星光的夜晚，那么暗，暗到看不到自己的手脚，看不到自己的心情……

　　是谁在叫她吗？好远好远的声音，可是，好熟悉。慢慢感觉到暖暖的体温，她试着伸手，枫略松开了她。凄月抬头，可眼前全是黑色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看不见了？报应吗？荆芥不该这么早死，我才是！荆芥，我和你换，这个世界没有人需要我，也没有人挂念我，我挂念的人也都已经离我而去，何苦这么难过的活着，其实，早就没有什么理由再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也没办法看他最后一眼了……至于哥，如果知道我现在这样了，也不会坚持了吧，我……也不该拖累他，更不该拖累别人。凄月静静想着，放下伸出的手，推开看不见的人。

　　“你不要随便碰我，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可以走了。”凄月不敢乱动，闭上了眼睛。枫彻底呆了，她明明难受的话也说不出来，还要倔强的赶自己走吗？实在猜不透她要做什么？等沈清茶吗？向外走了几步，却转过头看着亭子里的人，浑然不觉骄阳似火。

　　凄月听到脚步声，吁了口气，睁开眼仍是无尽的黑暗。这次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真的不该再活着了吧，哥也不会认为我是毁约吧？哥肯定也不会要她了，连荆芥都舍弃她了呢……还好，枫不会知道她失明了，在她死之前，他都不会知道，至少，他回忆起来的自己，会是健全的吧？既然荆芥都不理她了，那再活着，就没什么意义了吧？

　　凄月又蹲下了，眼睛眨也没眨，眼泪也一滴都没有，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很难哭出来呢。就这样闷着，饿着，总会自然死亡的吧。凄月平静的想着。只是荆芥啊，你就一点没有舍不得我吗？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强烈的胸闷，她习惯性咬了咬下唇，一下一下加重，血顺着唇染红了一排牙齿，她还是没有松开。

　　枫看着血和她失神的眼睛，不自觉走了回去。凄月没想到他还没走，也没听到任何外面的声音。枫在她面前蹲下来，见她还是没任何反应，知道他压根没看到自己。枫伸手帮她拂开额前的短发，凄月依旧没有反应，她只当是夏天的风吹过，可是，如果是风，怎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感觉。枫清楚看到她眼里的浑浊，完全没有清澈与光亮。

　　风，总是很柔和的吧？只好这么解释。然后想到了哥哥。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哥哥会回来的，直到把房子卖掉的时候，也还这么想，可是，最后看那熟悉的建筑时，突然知道哥哥不会回来了。

　　“哥哥，凄月知道的，没机会再见面了。知道的，被抛弃的人不会第二次被关爱，你早就放弃凄月了。”没有犹豫，没有像以往一样，总觉得，总觉得还有一点希望的，还是可能实现的……总是有奇迹，会让奇迹发生的。可是，现在放弃了。“活着，真的太累了，哥哥，我要走了，请你好好活着，得到幸福。”

　　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冲口就涌出血来，凄月忍了忍，血就顺着嘴角流下去。

　　“凄月！你在说什么！凄月你看着我，我是林竹枫啊，什么抛弃你放弃你，我都不会，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想一直照顾你，是你没有给我机会，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不要你说什么不要活要走的话，一次也不要！”

　　“就算，活着很痛苦，你也给我活着知道吗？！”枫一下子拉起她，让她那么站着，血滴到地上。枫有种冲动，想吻掉她嘴角的血，却没有，只是伸手擦掉。

　　凄月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她也大声说了出来：“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知道吗？！我现在是瞎子，你可以走了吧！荆芥她都走了，我为什么还要……”为什么还要……想着你而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