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孟春秋

5、第5章

　　五年制的小学实验班第一批共招了35个学生。六年的小学教程要在五年里学完，学校和老师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如果第一学年下来情况理想，会考虑再继续招生，如果不行，实验班就要停下来转六年制。对这第一届也可能是唯一一届实验班教委和学校都很重视，因为是新思路教学，从教材用具到带班老师都精挑细选，也算是另种形式的重点班。虽然很多家长对“实验”一词有些敏感，但妈妈觉得机会很好，毫不犹豫地送了湘湘去报名。
　　爷爷有点舍不得。“湘湘才六岁，本来就小，念完这个五年制又要小一岁，”爷爷不太满意的哼一声，“昨天发课本下来，吓！那么多！她怎么背得动！”
　　坐在西街小学一（１）班的教室里湘湘还是在一开始的头几天不太适应。吴非没有念实验班，按户籍划分去念了以管理严谨著称的东路小学，好在新教室里倒也不全是生面孔，韩强、代翔宇、卢蓝，都是学前班时比较熟一点的同学，尤其卢蓝，她的舅舅是湘湘的大姨丈，和湘湘两人算来还是小亲戚。卢蓝个子匀称，浓密的黑头发绑一根大辫子，扎着漂亮的一大朵绢花，叫湘湘羡慕得很。湘湘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黄黄的营养不良的样子，并且带了一点点卷，东翘一点西翘一点从来不会很服贴，没办法梳出卢蓝那样乌黑漂亮的辫子。
　　实验班一年级下学期就教学生开始写日记，不限内容不限字数，不会的字都用拼音代替，有点强制性表达训练的意思。湘湘不懂什么叫日记，问到妈妈那里，妈妈笑着说：
　　“就像你大家讲单口相声，或者讲故事，把你看到听到的讲出来就可以啦！”
　　湘湘不会讲单口相声，爷爷开着收音机里听，湘湘也会在那个喇叭上蒙了一块绢布的柜式老收音机旁边陪着爷爷玩，爸爸随口开玩笑问“里面都讲了些什么？”，湘湘当真就说给爸爸听，头头是道，把一屋子的大人听得又惊又喜。
　　讲故事湘湘倒是拿手。妈妈单位开全员大会，一群孩子就在开会的大教室窗户底下玩，窗户里的人听到有小女孩细声细气的跟大家讲：“……那个头上有一块疤的人，叫戈尔巴樵夫……什么叫樵夫？樵夫啊，就是住在山里面，靠打柴为生的人……那个人叫做戈尔巴，又是一个樵夫，所以大家都叫他戈尔巴樵夫……外国人的名字就是这样怪怪的咩……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上电视，大概是表扬他做劳动模范咯……”
　　据说当时一屋子的大人都笑翻了，校长在上面本想板着脸说什么“注意会场纪律”的，最后也撑不住笑出来，不得不特地出来把蹲在窗根地下的小鬼们请走。
　　妈妈把湘湘写好的日记拿来检查，读完却吓了一身汗。湘湘的日记题目是“吃泥鳅”，但除了最后一句感叹“泥鳅真好吃”之外，其余都是写看到妈妈如何一剪子剪住泥鳅的头，再剪开泥鳅的肚子掏出内脏，甚至还详细叙述了“没有头的泥鳅也会身体扭来扭去”之类的细节，天真而残忍。因为是湘湘的第一次作文，妈妈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应该鼓励的，所以也没有说什么。日记交到老师那里，老师也被吓了一跳，一来是难得才一年级的小学生，写东西表述清楚语句连贯，二来是居然可以这样从容的描写对孩子而言太过血淋淋的事情，实在出人意料。
　　后来家长会老师和妈妈讲起湘湘的日记来，都对湘湘这种奇怪的观察力感到不解。爷爷知道了倒是很高兴，“我的湘湘就是聪明，会观察，说明她能够静下来做事，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