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风上西楼

15、第十四章 主刀

　　一

　　止雨一口淤血喷出来，悠悠的醒来。
　　但觉所处之地极为炎热。便四周寻觅是否有水可以解渴。
　　闻的殿堂中央有酒香飘来。闻的人浑身一爽，便向酒香处走去。
　　殿堂中央略微下沉。方正的外沿，中间居然堆了许多酒。如金字般堆做塔形。
　　最顶端的那坛酒体形最小，看来里面最多只能盛一斤左右而已。其他酒坛子却都是容量甚大。止雨便爬上去取了最顶端的小酒坛子来喝，心想这个最合适，其他酒开坛了自己喝不了，不密封反不利酒保存。一仰脖子喝了一口，香气浓郁甘甜醇厚，于是一口气都喝了个精光。有粒珠子般的物事混在酒里也一并进了肚子，也不以为异。喝完顿生意犹未尽之感，眼见的这坛酒外贴着“王夫子制”四个篆文，和其他酒坛子外贴的“活来坊制”四字不同，想来此酒只此一瓶而已。此处这般炎热却要怎么走出去的好，心里想着便往殿堂左侧走去。
　　无意中触到壁上突出的一兽头，猛的一扇门打开，阴冷幽暗之气袭来。止雨随手拿了火把好奇的走进去。
　　十二具石棺一字排开。
　　止雨吓的心头一突，强自忍着吸了口气往石棺里看去，十二具石棺里居然躺了十一具男女尸体，或眼睛被拉大，或手指抬起指向自己，或舌头挂在胸口，或胸口
　　开裂里面放着个头颅，或头颅上长出一只断手，有的尸体上腐烂严重满是蛆虫，有的肉块早已被食尸蚁吃尽，只见食尸蚁和毒蝎毒虫密密麻麻的爬着，再往自己脚下看去，正往自己爬来，吓的止雨丢了火把忙仓皇逃了出来。
　　“砰”的一声才出了石门就撞到一具僵尸身上。止雨吐着舌头喘息着看去，见这具尸体颜面如生，光头鼠须甚是滑稽，似乎不甚可怕。猛又想起来十二具石棺少了一具尸体，莫非尸体自己跑了出来？天！
　　“你怎么没死？”僵尸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死了。找不到我的石棺。没想到那空的石棺是阁下的，我去右边看看有没有我的石棺。”止雨眼睛一眨，便胡乱编了起来，心想僵尸闻的生人气味就麻烦大了。
　　边说边脚下打滑就想开溜。
　　“你还没死啊！？”僵尸猛的扣住了止雨手腕上的命脉。
　　“你不是僵尸！”止雨一惊，猛的发觉搭在自己手上的二指有人的热气，当下甚是安慰。
　　“你为什么死不了？”那人却对止雨的话置若罔闻，又自语道：“难道‘七色天香’真的解了？明明刚才七毒回流乃是必死的征兆啊？”
　　“喂喂，你快放手。你是谁啊，老希望我死！”止雨听的很是不满，真不知道这眼前的人是否吃错药了？
　　“放了你又有何难？这会放了你，一会又可以再抓你。嘿嘿。”光头鼠须的人摇头晃脑的讥笑道。
　　“喔，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王九的哥哥啊！小弟这厢有礼了！”止雨不怒反笑着施礼起来。那王九的哥哥自然是王八啦。只是那人如何知道这般骂人的伎俩。
　　“你认识我？你还想的起来我是谁？”那人却猛的跳了起来，惊讶的瞪着止雨。
　　“想起你来却又有何难？那边烛台下神气的蹲着的不正是阁下吗？”止雨说完一笑就打算乘机开溜。那人转头去看烛台，光影灰暗下寂寞无聊的蹲着的不正是只铜龟吗？恍然大悟，却也不生气，哈哈笑道：“我固然是王九的兄弟，阁下可知道你也是王九的兄弟？”
　　“何以见得？”止雨脸上还在取笑，心下却不由得问自己：我是谁？
　　这一想竟发觉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已经一概想不起来，只是浑浑噩噩。
　　这情形让人很是苦恼，却又不知苦恼从何而起。
　　“你是喝了忘川水长大的野蛮人。你看你皮肤如同蛙色又似蛇皮，头发如同枯树，身形似饿豹，完全一个野蛮人的特征。只是你喝了忘川水忘记罢了。”那人看了眼木然呆立的止雨继续说，“你叫忘川，忘和王是谐音。王九的兄弟和你一样喝忘川水长大，你和他们不是兄弟还谁是兄弟啊？哈哈哈哈哈！”
　　“我是野蛮人？我叫忘川？”止雨觉得忘川这个词哪里听说过，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当然更不知道眼前之人正是那又刁毒又滑稽的忘川使。他心里想要否认这一切，却又无法否认自己怪异的形容和遗忘的记忆。
　　“哈哈哈哈，果然甚是好笑！”另一个怪笑声响起。这声笑声里冲满了嘲讽之气，忘川使暗叫不妙，此刻自己身中奇毒不合与人相斗，因此心思想定快速的消失了。
　　“喂喂，你在哪里？”止雨想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欲上前追问却发现眼前之人忽然消失了，整个殿堂只有自己和四壁间回响着不知是谁发出的怪笑声。

　　二

　　李撕步入石径，独自徘徊。
　　这条石径永远只有他一个人来走。没有人敢不经过他的允许来打扰他。
　　就连活来坊主也不会。
　　李撕有一副顾盼自雄的仪表，有笑谈风云的气概。他的脸上永远是寂寞和不屑的神情。
　　这样的人无论去哪里，别人都觉得难以容留和接纳他。
　　当他二十岁的时候，决心出来做一番事业。每到一个地方，他总是找这个地方最强的势力，对他说：“让我来指挥你们吧！”
　　甚至他还会旁若无人的踱进当地的政府，抬指对首脑说：“我来了你何不下去？”
　　相信史上也曾经有很多英雄在内心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这么直接说出来的人却只有一个：李撕。
　　这样的人当然会成为别人眼里的疯子、狂人，要么被打出去，要么被投入监狱。
　　所以整整过了八年，李撕都没有找到一个机会，哪怕是很小的一个职务试试的机会都没有。
　　十二年前他非常落魄却依然姿态傲然的站在活来坊门口。
　　活来坊主给了他机会。
　　活来坊主之下有两个最重要的职位，一个是“主刀”，另一个是“主酒”。
　　“主酒”只管理地下暖酒宫的事务。
　　“主刀”却管理一切活来坊的事务。或者说他就是活来坊的实际主人。
　　只有活来坊主不敢做的事，没有他李撕不敢下的命令。
　　每天李撕都会在活来坊门前砍下一刀，只要这一刀砍下来，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活来坊照常经营。
　　每天砍这一刀前，李撕都要来石径徘徊。这是他的习惯。
　　他说：“一个人的灵魂总是那么孤独。”
　　没有人听懂这句话，但是活来坊确实在他的手中，用了最短的时间成为饿鬼谷的世界里最强悍的四大势力之一。
　　甚至近来人们已经淡忘了其他三大势力。
　　今天的石径上却意外的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李撕很熟悉。
　　追过去的时候，却找不到踪影了。
　　那人早混入烧火的三百个下人中去了。

　　三

　　活来坊的恢弘气势，你没有见到的时候是无法想象的。
　　因为它根本就是一座城池。
　　在如此荒凉的饿鬼谷的世界里，竟然可以营建起连接天际的宏伟城池。
　　所谓“气度影响格局”，勿宁说是“格局见证气度”。
　　既然是城池就会有分际的护城河。你所见过的护城河不过是很乖巧的在地面下流淌。而活来坊的分际线垂直于地面。
　　壁立如山的巨大的水幕从天际笔直的垂落下来，人正面面对这道磅礴的水幕时，内心满是惊惧，如同水山向你顷刻崩颓。
　　壮丽。人是如此的渺小。
　　但是有人却可以将这壮丽到只能高山仰止的水幕一刀劈开，这个人只能是活来坊的“主刀”李撕和他奇妙的“裂水刀法”。
　　水幕开了。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香燃尽，水幕内蕴藏的极大的愈合力会重新闭合。
　　水幕开的缝隙非常小。仅仅可以每次通过一人。
　　芸芸众生中，又有几人有这样的机会通过？
　　无名的小丁抱着怀中的破刀无奈的看着雷惊他们一共九人进入了活来坊。
　　而坊门下满地豪杰倒下而流的热血映的他的脸都红了。
　　李撕忽然踱步到小丁面前，盯着他说：“‘裂水刀法’你会了多少？”
　　小丁沉默不语。
　　“十二年前八月十八，有个六岁的幼童站在这里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裂水刀’下，母亲被卖入妓院。从此这个幼童每年都早早的等在这里。这样的刀法一年只有一次机会看到。刀出现的时候水气纵横，劲气激荡，刺的人无法睁眼。只有这个幼童每次都瞪大了眼睛看的很认真。十二年看了十二回，你会了多少？”
　　“你认错人了。我只是砍柴的小丁。除了砍柴，我不知道我怀里的破刀还能做点什么。”小丁面无表情的回答。
　　“砍柴也未见得比杀人容易。今日正好缺少人手，你可愿意随我去砍柴？可管你酒足饭饱。”李撕对小丁的回答并不在意，脸上还是很落寞的神情。
　　“好。”小丁点头同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刀上混日子的人一定很爱惜自己的刀。珍惜自己的刀不是件坏事。
　　小丁却卖力的用这把刻着“饮血”二字的刀使劲的劈柴。
　　代替周叔来烧火的老人阿狗装扮的很象周叔，颤巍巍的过来拣起两根柴向厨房灶下走去。
　　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烧火棍，一打滑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李撕过去忙扶了起来。李撕对每一个下属都很关心，对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的了解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们自己。
　　下属眼中的李撕是一个极为温和的人，常常帮下属做点深得人心的事情。所以他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奇怪。
　　现在他就站在代替周叔的阿狗背后，而周叔正是那三百个烧火的下人中的一人。
　　其中有一人早先曾不可思议的出现在石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