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风上西楼

16、第十五章 酒经

　　止雨四顾空落落的辉煌的殿堂，想了会刚才那人的话没一点头绪，就放弃了。
　　其实自己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无非一样要吃吃喝喝想着怎么生存。
　　这么一想，但觉胸中很是畅意。生平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见过如此辉煌的殿堂。少年性情忍不住狂呼鬼叫了几声，在殿堂上打了几个跟斗，不想从怀中摔出一物事。拣起来看，是一块坚实的汉白玉石片，手触上去甚是柔和。石片上细腻的刻着一个少女，明丽的眼睛好奇的抬头仰望远方。这个少女是谁？止雨只是觉得这个少女很是美丽，又仿佛与自己很是亲切。再看石片反面刻着一个绿字，更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怀里有这么一件物事？幸好止雨生性洒脱，对诸多疑问甚少执着。当下笑了笑，放入怀里。肚中一阵饥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没吃东西多久了。
　　这殿堂华丽恢弘固然很好，可惜没有食物又能好到哪里去。想着刚才左边有腐尸和毒虫那是万万不可再去了，便向殿堂右侧走去。脚下踢得一样器皿的滚动声响，见是方才自己喝完的空酒坛子。这般丢在地上让人发觉了将自己抓做小贼痛殴一顿，那感觉就太糟糕了。一时起了恶作剧之念，竟自尿了那空坛子进去，哈哈大笑又将这坛子放回原处，想着若有人满怀欣喜之情大口的一喝之下，定是古怪的神情甚是好笑。最好喝酒的人便是刚才那个可恶的光头鼠须人才好。
　　这般顾自暗笑着便走到了殿右。不想这殿右居然有一具样貌甚是洒脱逍遥的中年男子形象的青铜塑像。几缕青须飘飞，衣带宽宽，手中有杯，腰间却悬挂一古书籍。
　　止雨一见之下，很是觉得亲近，大凡能酒之人也是懂得人生如梦，如同蝼蚁般辛劳算计，远不如片刻酒中逍遥。目光注视到那书籍上，却发觉那书籍并非青铜制造，而只是一般纸张质地。于是好奇之下，解了下来观看。这书籍封面上写着：“酒经”二字。边上一行潦草随意的字写道：“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想想觉得这句子很是放狂，却很对人脾胃。便有了兴趣进一步看下去。不想一翻之下，觉得寡然无趣之极。里面写的尽是些奇怪文字，细看倒是很象早已消失的千年前的西域古国于阗文字。
　　止雨当初流浪到杭州时蒙灵隐寺的空明和尚照顾，也常常帮他打扫寺庙抄写经文，因空明和尚专注于研究古代敦煌佛经抄本，内有西域古于阗王藏的于阗文字抄写的金刚经，经空明和尚耐心传授因此止雨也是识得一些于阗文字。只可惜空明和尚后来因事远游，寺庙中人早恶止雨，便乘机将他扫地出门。因此一见到于阗文字，睹物思忆往事就觉得烦闷。只是自己喝了忘川水浑然将过往情节淡忘了，此刻见了于阗文字烦闷，却也说不上为何如此。
　　当下慨然叹息一下正想放回去，一阵狗肉香飘了过来。
　　转头一看，一个样子很凶恶的老人挽着衣袖不知何时坐在身后的书案上正在猛啃。
　　那老人似乎对止雨为何出现在此神秘宫殿又偷看酒经的事，都不感兴趣，顾自忘神的啃着嚼着。吃东西的声音很响，还一边用沾满油污的手在书案上抓过一本古书翻看。止雨更是觉得喉头一咽一咽，不过要是开口相求他不给岂非自讨没趣味？于是干脆走到殿堂中央的藏酒处，提了坛酒喝了几口，坐落地上悻悻然的装作在看书。
　　“为何喝了几口就不喝了？难道我酿的酒就那么难喝吗？”老人忍不住的问道。
　　“哪里喝的出来什么味！润润胃而已。”止雨没好气的回答道。脸上故意摆出一副很不屑的神情。
　　那老人跳了起来，这一跳起来，比他人蹦的更高的居然是两只没后跟的趿鞋：“我王夫子造的酒仅仅是‘润润胃’？还‘而已’？”
　　“古来酿酒者，不知天地之气而虚耗天物之质者，多如过江之鲫。”止雨想起刚才随手翻看到的酒经上的句子，便脱口说了出来。
　　老者听得此语恍惚而立，“你懂这酒经上的字？！太好了！太好了！大哥，总算有人看懂你千辛万苦换来的酒经了。呜……”老者仰天一声呼啸，声似狼嚎，神情却很是兴奋，浑身颤抖，仿佛是什么多年来的心愿突然实现有望，旋又转身抱着铜像开始抽泣起来。
　　止雨看这位老哥虽然不够意思，有肉不大家吃，不过毕竟刚才喝了他的美酒，说不好喝云云自然是气话，此刻见老人这般大喜大悲神色心中很是不忍，便安慰道：“于阗文字呢其实很好懂的，我以前跟个和尚学了几天就会了。你要是看不懂，我可以教你啊，不过……”
　　“原来是消失千年的于阗文字，难怪我始终不解其意。不过什么？”王夫子唏嘘不已，又听止雨似乎另有所求，心下不觉暗骂一句小子寻死，脸上却尽是笑容。
　　“不过以后有狗肉总要大家吃，不会这么小气吧。”止雨调侃道。
　　“这……”这回答大出王夫子意料之外，看来这小子根本就不懂这酒经的价值。这酒经原为仙人域太阴星宫之物，他兄弟二人出身酿酒世家，生来就是酒痴，为了此书他哥哥死在仙人域，而自己也身中寒毒逃避到饿鬼谷中二十多年了。十二年前寒毒发作幸遇活来坊主相救，蒙他相邀隐姓埋名在地下暖酒宫做了“主酒”。此处虽然暗无天日，地深处却是地火运行，故而奇暖。又经过自己一番精心设计，使室温持恒，更适合酒发酵。自己的寒毒已经由以往每月发作减少为每年中秋月圆发作一次，每当中秋月圆这前后七天，他都要用狗肉吸附解寒药，然后服食。因此并非他小气，确是旁人吃不得这浸药过的狗肉。
　　这神态变化自然都让止雨看在眼里，止雨自幼就江湖漂泊，世态人情最是看的多了，想自己只不过一个孤儿，因此对事对物从不奢望，得到固然好，不得也无谓。当下见王夫子为难，便主动打哈哈道：“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不用放心上。你若愿意，我这就将于阗文翻给你听。”话是这么说，肚子总挨不了饥饿，还是不时的一阵阵饥鸣声起。
　　王夫子见止雨这般说，不但不觉得好感，听在耳边更象是讽刺自己小气，于是冷笑着说：“狗肉是吃不得，不过我这里有两只小猪，烤香猪如何？只怕你未必有胆量吃，嘿嘿。”
　　“……宫殿似的的地方也养猪？这……这两只小猪定是金贵非凡啊！”止雨听的直咂舌，做了个鬼脸继续说：“老兄慷慨，我又怎么会没有胆量吃呢？”
　　王夫子哈哈一笑，当下也不再言语。神色严肃的向铜像叩拜了三下，换了套干净的衣裳，洗净了手。看的止雨晕头晕脑，怎么吃烤猪还这许多讲究？
　　猛听的几声撕裂空气的细响，见夫子隔空点在墙壁上，又听的“挞”的一声，一块兽头浮出墙壁。王夫子微笑着，过去按了下兽头的双目，一晃，人就消失在突然出现的通道里。
　　原来还有这许多机关，真是看不出来。止雨感叹之下，正在想是否要跟进去，忽然听得一声凄厉的少女的尖叫声从通道传来。
　　这声尖叫很是熟悉，却想不起来何已会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