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风上西楼

12、第十一章 小丁

　　一

　　小丁象大多数的少年一样，放在山谷里就如无名花一样，又多又寂寞的开着。
　　虽然无名无香，却也充满了幻想。所以他每年都会来活来坊。
　　为了看那踏着别人尚留余温的尸体而举起活来坊的美酒的人。
　　血很红，酒就越迷人。
　　小丁对自己发誓，有一天我也可以喝到这要命的美酒。
　　但是小丁也早喝过这活来坊的酒。曾经有个高手从坊楼上抛给他一小杯。
　　酒很红，充满了热血激情。
　　那高手问小丁滋味如何，小丁却只能苦涩地说：“淡而无味，不过如此。”
　　“不流血，你就永远不知道活来坊的酒原来是这么好喝。”
　　从此小丁每天都在练过路人教会他的三招刀法，努力琢磨这些年在活来坊门口看到的各流派的绝招。
　　后来小丁觉得其实三招都太多了，其实三招只是一招而已。
　　又过了段时光，小丁又厌倦了这一招的繁琐。最后只剩下了一刀。
　　现在小丁比自己曾经见过的高手更稳更狠，甚至他的身体也象小牛似的那么强壮。
　　虽然小丁还没有正式出刀杀过一个人，但是在他看来很多人都早在他看到的第一眼里死了几十次了。
　　日积月累起来的信心和无法抑制的成功的欲望在煎熬着他。
　　三个月前，他终于决定要在今年活来坊的谢罪酒出刀。
　　这三个月，他与饥饿的猛兽为伍，出没在蛇蝎纵横的乱坟，忍受市井之徒的羞辱，终于他出刀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了。
　　甚至他看不到自己的刀，而刀已经又狠又快的砍下停落在肩膀上的绿头苍蝇的左小腿。
　　而苍蝇还无动于衷的继续停落着。
　　出刀的时候，甚至连自己的衣角的风都是纹风不动，而心如止水。
　　这一刀仿佛与自己根本无关。
　　于是小丁走出了山谷，在谷口的坟堆上拨出了一把陈旧的破刀。
　　虽然又破旧，又锈又缺口，但是在小丁看来，没有可能比这更好的了。
　　因为这把刀上刻着两个字：饮血。
　　世上原就没有比这两个字更真实的形容成功与欲望的本质了。
　　世上的事有时候偏又是如此作弄人。
　　小丁正打算向那个挑夫走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少了一样本来最该拥有的东西：勇气。
　　胆量可以锻炼，勇气可以吗？
　　小丁现在甚至连刀都没有勇气拨出来了。
　　有件奇怪的事情就突然先小丁一步发生了。

　　二

　　“你给我吐出来！”
　　“吐……吐什么？”
　　“还我的小金鱼！”
　　“……”止雨鄂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光头鼠须的人，一下下猛烈的压迫自己的胸口，可惜呕吐出来的都是刚才喝下去的河水。
　　那人眼看着每次呕吐出来的都没有小金鱼，伤心绝望之下，号啕大哭起来：“我都说了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坏人，你千万不要到处游荡……想你这般青春年少却还是遭了坏人的骗，现下你可相信我才是世上唯一对你好的人了吧……真不如早早的进了我的肚子的好，那对你也好对我也是好……”眼泪鼻涕都挂到止雨脸上。听他将自己说成坏人倒也不气恼，只这般做作看的止雨胃收缩，一阵呕吐直将胃都翻了过来。
　　那人却忽然眼睛一亮转又黯淡，从止雨吐出来的胃渣里拣起一条小金鱼，小金鱼早没了气息。那人真是气的直打哆嗦，手指指了指止雨道：“我现下将你吃了，你必是不服气。一会我就叫你转过来求我吃你，才称了我心意！”
　　“一条小金鱼而已，你跟我走，我便是一坛一池塘的金鱼也捉还你！”止雨气鼓鼓的道，心想要找我晦气何不明说。
　　“你道这是条普通的小金鱼？你知道这条河是什么河吗？”那人胡子气的一翘一翘。
　　“什么河？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河里有一种至寒至奇的小金鱼叫幻仙，需经百年才滋养一条。这种小金鱼生性顽皮，常常捉弄河边的人。但是它有灵性，有修行。它体内有一颗内丹，人若吃了可以增加百年的修行。但是吃下去会……若不在三日里找到‘真草’解的话，不但无益反而能致命。”止雨听到这里，见他突然模糊其辞跳了过去，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懒得相问。便静听他说下去。“十二年前我见此处有小金鱼，便用尽了办法换来饿鬼谷做忘川使。好不容易先弄到了‘真草’，才动手抓捕它。不料我连续追赶了它半个月，赶到此处，却让那个雷惊老粗随随便便盛到了三足香炉里，幻仙奇寒，怎么煮的了它？不过那几人功夫了得，我只好一直忍到他们滚蛋，奶奶的！你这小子又老是投河，让我多了番手脚救你，祖奶奶的！”那人说到这里，鼠须向两边一分不屑的讥笑起来。
　　止雨却如梦初醒，难怪那香炉水总是煮不热，饿先生还大叫奇怪，联想到饿先生那又滑稽又痴情的模样真是好笑，心下却甚是关心饿先生是否可以如愿见到鬼婆子。
　　“不好！糟糕！”那人猛然惊呼了一声，一把将止雨倒提了起来，从颅顶摸到脚底嘿嘿冷笑道：“差点被你骗过去。幻仙的内丹居然被你吸收了！”
　　“几番救我，原来是为了只小金鱼。如今你想怎样？”
　　“自然是等着你求我吃你。”忘川使一本正经的说。
　　“是你急着要吃我补吸内丹急还是我等死急？”止雨哈哈大笑，不想世上还有人梦想别人求他吃自己，可笑，真是可笑。
　　“你急。”忘川使搔了搔光头，苦着脸说。“不信，你看看水中是什么？”
　　止雨收了笑容，转身向河。平静的河水并无二致。正疑惑间，猛听到水中有个熟悉的苦痛的声音穿透水面而来。一眼看去，一个少女衣裳被撕裂成碎条绑在木桩上，带刺的皮鞭粘了辣水一下下抽在她身上，皮开肉绽，血花浮在水中。一匹怒马正飞快的向她身上踏去。蛇蝎密密麻麻的爬向她裸露的身子。一把锋利的锯刀从木桩顶往她的头锯下。一只凶猛的秃鹫猛的俯冲下来想要啄去她的眸子。少女抬起头，一双秋水明净的眼眸穿透水面望向天空。止雨猛的冲向水面，却被无形的气墙弹了回来。
　　“不！快救她，快救救她！”止雨扑在无形的气墙上拼命的想要去拉那少女，甚至他感觉到自己的双手离她的手很近很近，近到没有距离，却还是碰不到她。鼻子里甚至闻到了她的清幽气息和空空的双眼无望的看着自己，但是无论自己怎么喊怎么做，危险还是更快速的在接近她。
　　“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忘川使嘲讽的说道。
　　“也罢……让你吃了我罢了。”止雨说完痛苦的闭上双眼，用力将一把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
　　可是刺的两分深匕首就被忘川使夺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少女已经脱离了险境。甚至伤口都奇迹般的愈合了，连着衣裳也完好。微笑着向自己走来。
　　想要上去拥抱她，她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远远的去了。
　　“绿儿！绿儿！你回来！你要去哪里？”少女没有回头看他，哪怕望一眼都没有。连着那微笑都似不是为他，止雨觉得心好痛。努力的站着，一直看着她消失。慢慢的记忆迷糊了，不再记得这些。最后连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都忘记了，耳边依稀听得的只是忘川使得意又故作遗憾的话语。
　　“哎，我该早点告诉你，吃下幻仙就会产生幻觉，你所见的只是幻觉。这条河叫忘川，喝了河水的人很快就会忘记过去。
　　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