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我今生》溪笑妍开

46、丁老夫人

　　“叩叩叩”房外兀的传来几声有力的敲门声，“展护卫可是歇息下了？”声音温婉慈爱却又不失威严，只是透着那么几分难以察觉的不郁。
　　两人闻之都觉诧异。“娘？”月华边去开门边暗自纳闷，这么晚了，娘亲来找展大哥却不知所为何事？展昭知是老夫人到了，自己一介晚辈却赖卧于床上实在无礼，赶忙打打精神，于床边摸出靴子套上，起身迎接。
　　丁老夫人进门上下打量了一眼展昭，暗自点点头，虽衣衫不整但却是个懂得礼数做事周到的人，白着一张脸冷汗涔涔的还能做到这步，也算难得了！月华赶忙跑过去就要扶他坐下，低声道：“你怎么起来了？”
　　展昭只是冲她一笑，并没有动，心里却暗自摇头，这做什么事都是有因果的，老夫人此番前来，怕是为着自己那封书信讨要说法的，也罢，迟早的事，早些了了对大家都是好事。
　　老夫人慢坐于桌边，一举一动都颇有威仪，想来一个能培养出江湖上两位大侠，还能打破窠臼让女儿习武的母亲，定然不是一般人。抬头冲展昭示意：“坐”，展昭这才施了一礼依言坐下。
　　“展护卫昔日叱咤于江湖，今日奉命于庙堂，做事知法守礼谦谨平和世人赞叹，只是不知这潇洒大度一诺千金的品性还在与不在？”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爽性干练，想来这月华的性子也是因袭了老夫人多一些的。
　　展昭抬头一笑，沉声道：“自是还在！老夫人叫我展昭便是，一声‘护卫’便折煞晚辈了！”
　　老夫人点点头，也不推脱，心道你若贵气到让我连呼两声“展护卫”，只怕老身今番也不会在这与你浪费唇舌了。
　　月华拽了拽老夫人衣袖，“哎呀，娘，都这么晚了，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呢？大家都早些歇着吧！”颇有几分撒娇讨好的意味。
　　老夫人拿眼角横了横自家闺女，心下觉得好笑，这丫头还没过门呢胳膊肘就朝外拐，当这做娘的是老糊涂了么？哎，只是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本以为找了个做事拿捏分寸进退得宜的女婿，谁知道却也是个痴儿！今番娘亲若不做个恶人，替你们掰扯清了，只怕将来吃苦受罪的还是你们！
　　神色不见好转，只是慢言开口问道：“前些时候，白玉堂替你传了封信给茉花村，你当知晓吧？只是这信的本意老身颇为不解，看落款日期当是你还在开封得意之时，怎么，你既觉得月华高攀了你，早些回绝了这门亲事便也罢了，以后这将相之女富家千金各自婚娶也没人说你半个不字！你这先答应后毁弃，让月华沦为江湖笑柄，你安的是个什么心，真道我这茉花村的姑娘是任你贬损的么？”一字一句，直拿人七寸，一步步逼到心口上。
　　展昭闻言大吃一惊，自己想过老夫人会问罪于自己，却不承想她将自己的意思翻转过来说道，可自己从来就不曾兴过这样的哪怕半分心思，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应答。
　　“娘，那封信明明就是展大哥故意写给玉姐姐看的，不然又怎么会经由表哥送到您手上？再说，表哥不还把信里的意思写给您看了么，您这是干什么，说话这么难听！好了好了，您也忙活了大半日，该是累了，月华送您回房休息！”月华知道娘亲是为了那封悔婚的书信生气，说实话自己看了之后，除了为他的真情挚意感动为他的无奈放手心疼之外，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就好像，就好像本是名正言顺的璞玉，却由于不可见的外力而有了瑕疵一般，变的不那么确信起来。
　　老夫人拂开月华的手，暗叹，这么个缺心少肺的丫头，两人之间有了嫌隙若不及时剔除，迟早是要溃烂的。
　　展昭沉吟半刻，抬头冲两人温和一笑：“展昭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想必老夫人也明白展昭的意思！如此，摊开来说便好，祛蚀消腐，弭除误会，不管将来怎样，总不至于坏了大家情谊！”说罢顿了顿，似在思量到底要怎么开口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不自觉的深吸了口气，继续开口，不减一分儒雅：“那封信确是展昭被困于梅花苑时所写，所表达的……也确实是展昭本意，这一点展昭无话可说！没错，展昭是倾慕丁小姐，也绝不敢揣着半分嬉笑之意换剑订下这门亲事。但展昭不糊涂，月华她心有所属展昭看的明白，当日枉顾她的意愿全了自己心思，展昭悔愧！可当日在陷空岛上，展昭断定那射杀云麾将军常亮又意图戕害蒋四哥的蒙面人确是柳文野无疑，而且，我当日明明把卢珍交给了他，却转眼到了黄金戈手中，众人皆疑展昭他却作壁上观不发一语，不论此次祸事他参与多少，终究不是月华良配，所以才借玉儿之手传书于老夫人，不求为己开脱，但求提点一二！”
　　老夫人闻言静默良久，一来赞叹自己的好眼光，为月华挑的这个人当真是品貌极佳，放眼当今整个江湖怕是也难寻第二个了！更为难得的是他对自家闺女的那份拳拳之意，度她所好，忧她平生。世人为自己所爱愿弃性命的不在少数，可为所爱的所爱甘愿放手的又能找到几个……
　　叹口气瞅了瞅自家闺女那心疼的表情，暗叹，就算今日展昭把休书当面拍在你面前，做娘的也不能说什么了，这可都是你自己折腾的，又能怪得了谁呢？只是，展昭啊展昭，虽然他还是一副坚强淡然的模样，可自己怎么总觉得能看穿他背后的忧伤呢？
　　“展大哥，你不要这么说！月华知道自己迟钝让你难过了，可是月华真的只拿柳大哥当哥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月华听他这么说，心里自是痛悔的无以复加，一时湿润了眼睛，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知道的！”展昭冲她一笑，宽慰道，还是那份儒和的声音，丝毫不会给人造成负担。
　　“你知道？”月华眨着泪盈盈的眼睛，不觉诧异。
　　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笑道：“是，我知道！有时候感觉比话语来的更可靠！但我不得不坦承，我在梅花苑服过的‘一润青’无解，本来也只是靠着龟息之法勉强压制，可是现在真的压不住了，展昭所余精力有限，可要做的事还实在太多，所以，我真的无法再承诺什么！”继而笑的越发苦涩，但他晓得，今日既然是摊开来说，便一定要说的透彻，让大家了解最真实的情况才谓不欺心，“而且，展昭在梅花苑之时，见过许多人，家庭护院、青楼女子、洒扫帮厨，他们中有的是知情者，有的是旁观者，但却毫无例外的都晓得一件事……那便是我是展昭！现在他们一夕之间莫名其妙的都失踪了，可见不久之后江湖上将会有怎样传说！所以，为着茉花村和月华的清誉……还是早些撇清关系的好！当然，晚辈真的没有小觑茉花村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横竖是个将死之人，若在平白无故的累及他人岂不是罪过？老夫人明察！”微微闭了闭眼睛，缓了缓胸中的不适。
　　话虽说的淡然无波，一旁听着的月华却早已泪流满面。无解之毒？青楼女子？还引自己去观看？柳文野，你好算计啊！枉费我认识了你这么久，还心心念念的把你当知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等工于心计之人！啪的一拍桌子，头也不回的往外便走：“太可恶了！我去找他！”
　　“站住！”展昭正要起身去拦，月华却早一步被老夫人喝止了。“你去哪找？开封么！也太小孩子气了！现在双方就像在下一盘大棋，一朝行错便满盘皆输！你是要去搅局么？女人家，若帮不了大忙，也绝对不能拖后腿！以往教你的那些道理，都忘到脑后了是不是？”
　　当真是掷地有声不怒自威！看着月华那份有口难辩的模样，展昭又一次觉得，这丁老夫人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景仰万分！
　　安抚了其中一个，老夫人叹了口气转向展昭，语重心长道：“展昭，你已经与月华换剑订亲这是事实，这按道理呢，你现在唤我一声娘也不为过！”伸手打住展昭惊诧欲言的意图，接着说：“其实，自你们定亲之日起，我便把你当成自己孩子看了，你聪晓明理武功又好，更难得的是一副狭义心肠，儒雅风范，是我老人家与她两位哥哥相中了你这才为你们定的亲，你无须悔愧！月华这丫头感情迟钝，出言不逊怠慢了你那是我丁家的不是，若说原谅也应该是老身要你原谅才是！别的暂且不论，我只问你，今番若是月华遭遇了和你同样的事，你会弃她而去么？”
　　“自是不会！”声音低沉黯哑，他是真的从未想过老夫人今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呵呵，那就是了！月华虽是丫头，但她的品性想必你也知道一二，你觉得她会么？你们年轻人呀终归是经历的事少，其实江湖也好朝廷也罢，这些个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又岂是一方说了便算得了的，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介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道公断都在人心！今后不管你会怎样，你跟月华会怎样，只要你不背弃双方之间的约定，便永远都是我茉花村的姑爷！月华能陪你这样大义之人走下去是她的福分，她不亏！反倒是茉花村若这么背信弃义、落井下石，他日才必遭唾骂，你可忍心？”
　　起身跪倒在地，原本机敏灵辩的他在老夫人面前却几度失语，就是这么一位不入江湖的普通妇人却给了自己太多感动，一霎时竟红了眼眶：“展昭糊涂！”
　　丁老夫人忙上前扶他起来，叮嘱道：“你需记得，以后这茉花村便也是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要见怪我老人家可不依！你是个聪明人，月华她若再犯糊涂你多包容着她些。再说这毒药有解无解的又不能单听他柳文野一面之词，终归要试试的！以后的路不好走，你也会需要月华的！”
　　“展昭知晓！”低头应道，是，不管以后的路有多难，自己终归不能负了大家的希望。再回头看刚才还喊着要找人算账的月华，那丫头却早被自己娘亲镇住了，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仿佛还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直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事，就让老夫人这么四两拨千斤的解决了！
　　老夫人斜了月华一眼，颇有几分无奈状。转身对展昭说：“时候也不早了，你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做打算也不迟！”说罢，拉着月华便往外走。蓦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简单交代道：“月华她爹生前曾往柳庄拜访过多次，但却没怎么跟文野他爹打过照面，而文野的娘虽明面上是和我一般的普通妇人，但走路轻悄利落，待人不温不火，除了月华没见她热络的应付过什么人。可以说在文野主事之前，柳庄说了算的更像是二爷柳景宏！还有……这柳夫人虽名义上经营者三家绸缎庄，描边刺绣无不精通，可她却分不出苏绣、湘绣、粤绣和蜀绣之间的区别。老爷子生前断语：柳庄，不简单，亲近不得疏远不得，近则惹火烧身，远则纵虎行凶！希望这些不是单纯的废话，会对你有些帮助！”说罢，拉拉月华掩门而去。
　　展昭伫立良久，感叹到，您可不是“一般的普通妇人”，连带自己那已经过世的老泰山又哪是一般的精明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