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秘史》淡薄清湄

50、 第五十章：愿得一人怜

　　近中午，炙热的阳光罩在紫竹林上空，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晴天额头点点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彩。墨黑如棋子的眼眸里，几分敬意，几分自卑，又有几分顿悟。
　　“我原以为，只有戏本子里，才有这样的故事。不成想，竟然真有比我还苦的人！”晴天喃喃低语，不知是说给莫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本无太大区别。你觉得苦，其实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比你更为凄惨的人，多如砂砾。他们也有好好活着的，为什么你不能呢？并非老天不肯放过你，是你自己不肯放过你自己！”莫为叹道。
　　晴天侧头看莫为，南风扑面，掠起几缕碎发：“为何是我？被陛下册封，我不愿意，但是也无能为力。接着被当作棋子，现在又要被废黜，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说不定还糊里糊涂就丢了小命。都不是我能控制的。若我知道，自己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脑袋会稳稳地待在脖子上，我也会好好活着，绝不糟践自己的小命！”
　　“那还要赔上小命去报仇吗？”莫为问道，眼里隐隐一丝笑意流转。
　　晴天歪头想了想，反正何府一家人是讨不到好了，若自己逃过这一劫，无论后事如何，也该好好为自己活一场。只是皇帝班师回朝了，势必要处置何府一家，自己小命还悬着呢。“报仇不报仇先不说，我能否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也未可知呢！”
　　“呵呵——”莫为开怀一笑，带着几分霸气说道：“你还有我，以贫僧国师之尊，只要你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贫僧有生之年，必定保你性命无虞。即便日后去见我佛，也先将你安顿好，必不叫你终日惶惶不安。”
　　以晴天的角度，只能看见莫为扬起的侧脸。因逆着光，可以清楚看见侧脸轮廓，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带着笑意，微微翘起的唇角，以及峻瘦略尖的下巴。莫为没有留胡子，下巴上干干净净地。再往下，便是男性显著的喉结，形态优雅的脖颈。
　　“你还有我---”晴天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双颊飞红，眼眸里波光粼粼，既喜悦又羞怯。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对，晴天脱口问道：“你怎知我不会死在你前面呢？”
　　莫为不在意地笑了笑，“贫僧年长你许多，死在你前面不是很正常的吗？”
　　晴天只觉这话异常刺耳：“什么死不死的？大师武功盖世，慈悲为怀，大燕再找不出第二个像大师这么好的人了，若老天有眼，该叫大师长命百岁才是！”
　　“呵呵----”莫为再度失笑。
　　出来许久，又和莫为说了很多话，晴天心知再不会竹风小筑，小思与梧桐该担心了。依依不舍地辞别莫为，晴天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小筑。
　　“小主，您----您怎么了？”梧桐惊讶到结巴。
　　“什么怎么了？没有怎么呀？”晴天不解回道。
　　小思打了清水过来替晴天净面，铜盆倒影里映出晴天的脸，红红的胭脂不知怎么糊在鼻子上，口脂也越过唇线，晕在嘴唇四周。猛然看去，好一张血盆大口。
　　晴天震惊半晌，极羞恼地大叫一声，拼命清洗自己这张恐怖的脸。怎么没人提醒自己？刚才还和莫为说了那么久的话，他会不会闷在心里笑话自己？抑或，自己美与丑，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七月十五，众妃出宫祈福。届时，灵台寺里还能再见一面。晴天心里如揣了一只小鼓，咚咚地不停敲响，满怀希冀，却又患得患失。
　　半夜里躺在床上，晴天合上眼，满脑子还是莫为的音容笑貌。晴天知道，自己动心了。未来之事，不可预知，也不敢深想。晴天只能幻想，幻想莫为也倾心于自己、也希望和自己双宿双飞、白头偕老。甚至咬着指头，脸红红地想，莫为胸膛是那样宽阔，能容纳全部的自己，若是可以与莫为结为夫妻，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女，该是多么地幸福而美好。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没有身份的拘束，没有未了的仇恨。就像芸芸众生、普通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待到鹤发鸡皮，垂垂老矣，两人相拥坐在藤椅上，看儿孙绕膝-----
　　噙着满足而娇羞的笑，晴天沉沉睡去-------
　　七月十四的早晨，天气微凉。皇后领着数十个后妃，向灵台寺出发。因为祈福之礼有个两三天，所以后妃们带着各自的女史，女史带着主子及自己的衣物行李等，队伍颇有些浩浩荡荡。阮珉领着禁军随护左右，见到晴天和无咎，咧开嘴大大地一笑。
　　灵台寺说白了就是皇帝的家庙，平常百姓是根本进不去的。莫为是灵台寺主持，平日里办公住宿也都在灵台寺。皇后一行到灵台寺门口之时，莫为已早早地等在那里。连同寺里的执事和尚一起向皇后行礼，然后有条不紊地安排诸后妃的住处。
　　灵台寺有个特点：虽然和尚都是男人，但要么都是牙齿都老掉几颗的老和尚，要么就是不到十岁的话都不怎么说得清楚的小沙弥。莫为倒是年轻英俊，但却是个不染红尘的主。皇帝尚且不限制他出入内宫，便也更加放心叫自己的妃子们在家庙里住上几个晚上了。
　　浩浩荡荡地一行人安置下来，大家都累了。皇后金口一开：“祈福之礼明日再行！”，大家便都乐得偷闲去。
　　无咎回到自己的地盘，甚是兴奋。等不及安顿好，自己先四处巡视了一番。晴天被安置在一所安静的院落，好巧不巧，正是菩提居。隔着一座花坛，比邻住着柳嫔。梧桐临行前不知怎么病倒了，因此跟着来灵台寺的是小思。小思不及梧桐细心，做事倒也还尽心尽力。收拾好禅房，小思去膳房取饭菜，晴天百无聊奈地站在院落里，数墙上的紫藤花开了几串。
　　“晴天！”一个不防，晴天吓了一跳。转身看去，是一袭深紫色长袍的阮珉。长袍领口袖口及下摆上用浅紫色丝线绣着如意纹，连同阮珉头上戴着的紫色玉冠，衬得阮珉更加地清雅风流。
　　“晴天见过三王爷！”晴天敛衽行礼。
　　“不必多礼，你以后就我们两个的时候直接叫我名字吧！这个院子是我特意为你留的，你喜欢吗？”阮珉有些得意地笑道。
　　“怎敢劳烦三王爷，折煞晴天了！”晴天再次行礼，面上虽然淡淡的，倒不似先前拒人于千里之外。正说着，小思回来了，拎着食盒给阮珉行礼，阮珉端庄地摇了摇手叫起。
　　“不知三王爷用过膳没有，要不晴天伺候您用膳？”晴天问。阮珉摇摇头：“本王已经吃过了，你要是有空闲，陪本王下一局棋怎么样？”
　　晴天才听说从人家那里得了好处，也不好拒绝他的要求，便饿着肚子叫小思在院里石桌上摆上围棋。小思摆上棋盘放好棋子后，贴心地放了一盘干果一盘水果在一旁的石凳上，供晴天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