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秘史》淡薄清湄

48、 第四十八章：拒人于千里之外

　　往后的日子，晴天规规矩矩地抄起了佛经。平整洁白的宣纸上铺满了娟秀的簪花小楷。小思每天伺候笔墨，见晴天万分诚心地摸样，不由笑道：“小主去了一趟御花园，可是遇到佛祖显灵了？”
　　晴天搁下笔墨揉了揉脖颈，一本正经道：“佛祖是没遇到，不过倒真是希望佛祖能看到我一片诚意，托个梦来也好，佛祖官大，我要求佛祖让我下辈子做无咎的老大！”无咎栖在笔架上扇着翅膀嘎嘎叫了几声，放佛在嘲笑晴天的异想天开。
　　“小主，王宝林求见！”梧桐碎步走进来，向晴天报告。
　　“王宝林？”晴天迷惑了一瞬，“哦—是她！快请进来！”
　　王欣儿一袭淡绿色襦裙，圆圆的脸上挂着热络的笑意，见了晴天，连忙敛衽行礼：“臣妾拜见美人！一久不见，美人越发明艳了！竹风小筑果然是个养人的福地！”
　　昔日永巷里，两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各自心里都有不能明言的齬龌。晴天虽不怪罪，但也并不愿再与王欣儿有什么来往。因此册封后的好些日子，晴天并未登门拜访。
　　“姐姐过奖！”晴天淡淡笑着敷衍。
　　王欣儿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美人抬举了！臣妾之于美人，如污泥堪比云彩。美人这一声“姐姐”，折煞臣妾了！”
　　梧桐奉上两盏龙井，晴天揭开杯盖，小小地抿了一口，直言问王欣儿：“不知宝林此来，有何贵干？”
　　王欣儿瞟了两侧侍女一眼，欲言又止。
　　晴天一挥手，两侧女史垂头退下。
　　“美人这月十五可是要去灵台寺祈福？”王欣儿问道。
　　晴天点头：“嗯，有什么要代劳的吗？”
　　王欣儿嘴角露出笑意：“美人还是和以前一样，面冷心热。臣妾与美人并无私交，美人却应得毫不迟疑！”
　　晴天闻言，不由也是一笑：“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说我！”
　　王欣儿笑了笑，说自己此行目的：“美人去灵台寺，还请替臣妾上一株香。臣妾要为自己的父兄祈福，也要为臣妾未及临盆，便枉死的孩儿祈福，希望它可以早日化去戾气，投胎转世！”
　　说完，王欣儿从衣袖里拿出一叠经文，均是最上等的澄心堂纸写成。
　　晴天伸手接过，却说不出宽慰的话。对于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一个不受圣宠的低等嫔妃，什么样的安慰，都似乎是一种嘲讽。
　　“另外，臣妾也提醒美人，要小心皇后娘娘。皇后无子，便不能容忍其他嫔妃有孕。遭此黑手的嫔妃，数不胜数，臣妾也是其中一个。臣妾人微言轻，不能将皇后娘娘怎么样，只能来提醒美人，千万小心！”王欣儿万分谨慎郑重说道。
　　“多谢宝林一番美意，晴天心领了。”晴天淡淡一笑，无形间，便生出几许疏离之意。
　　王欣儿见状，着急问道：“你不相信我？”
　　“我现下并无身孕，日后之事也难料定。无端地防这个防那个，也没有意思！”晴天依旧淡笑，撂下茶杯，起身替无咎的水盂添水。
　　“美人一贯与众不同，是臣妾逾距了！”王欣儿道，“只是，臣妾私心想着，咱们一起打永巷里出来，理应互相照应些。如今美人深得圣眷，日后必定贵不可言。臣妾小产伤了身子，日后不能再孕，与陛下也是没有缘分。臣妾只愿跟着美人，能在深宫之中，求得一席生存之地，便满足了！”
　　晴天添水的手一顿，忽地又一笑，没想到似自己这般朝不保夕，也有人愿意追随。
　　“只怕要叫宝林失望了！”晴天笑了笑，“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晴天不过一介美人，自保尚来不及。宝林所说之事，晴天恐怕无能为力！”
　　王欣儿勉强掩住失望之色，故作不在意地笑道：“是臣妾唐突了。明日陛下请国师来宫里为三军祈福，美人怕是要早起，臣妾便不打扰美人休息了！”
　　目送王欣儿失落的背影，晴天有些迷惑了。不知道自己这般巨人与，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七月初五，皇帝宣国师进宫，为亲征占卜祸福，以及确定出征时日。香案设在宫中佛堂内，晴天等一众女眷跟着皇帝皇后去为三军祈福，将原本宽阔的佛堂跪得一丝缝也没有。
　　莫为神色庄严地立于香案边，不复原先的僧袍打扮，玄色长袍盖住颀长的身躯，长袍胸襟及袖口用金色丝线绣着卐字如意纹。莫为手执签筒，念了一段长长的《仁王护国咒》：“那摩啦特那达啦雅呀
　　那摩阿哩呀哇洛卡那呀达踏噶达呀 阿啦哈谛三藐三布达呀
　　那摩阿哩呀三满打跋得啦呀
　　钵地萨得哇呀嘛哈萨得哇呀嘛哈噶噜你噶呀-------”
　　佛堂里静静地，只剩莫为醇厚肃穆的声音回荡。南风吹来，拂动黄色幕帘，搅乱一室青烟。莫为凝神颂完，将签筒呈给皇帝。
　　皇帝庄重谨慎地接过来，摇动签筒。不多时，一只檀木签落下来，皇帝捡起来交给莫为。莫为接手看了半晌，向皇帝解签：“此签以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贫僧这些日夜观天象，未曾发现紫薇星有何异动。陛下此次御驾亲征，胜负难料，但也不至于危急圣躬。只是出征之事，还请陛下三思！”
　　“朕多谢国师操劳！出征之事势在必行，还请国师指明出征之日！”皇帝恭谨说道。
　　莫为闭目掐指算了半晌，睁开双眼对皇帝说道：“七月初七，陛下可率领三军开拔。”
　　“嗯！”皇帝点点头，扶着身边皇后起身，郑重看着莫为：“朕一直最为信任敬佩国师，国师潜心佛理，却能兼之精通医术，也是我大燕的武学奇才。朕知国师并不热衷朝政，此番朕御驾亲征，还请国师为朕守住朝堂。朕赐你金牌，如朕亲临。若朝堂上有人兴风作浪，国师可以尽管先斩后奏！”
　　莫为双手合什唱了句佛号：“贫僧一介出家人，如何也不能犯杀戒。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再者，紫薇星并无任何异动，陛下可尽管放心，朝堂之上必不会出现任何危及大燕根基的祸星！”
　　“国师——”陛下依旧有些不安，想再说什么。莫为只是一垂首：“陛下不必多言，莫为只是不能接受金牌，不愿掌握生杀之权。莫为自小受灵台寺、受皇家之恩，师父去世后莫为继任国师，守护大燕之心与师父是一样的。陛下尽可放心！”
　　莫为素来谨守清规戒律，皇帝也不好相逼，只是颇为遗憾地收回金牌，宣布祈福之礼结束，携着皇后离去。
　　众后妃三三两两地相携离开，独晴天孤单一人，落在后头。莫为收拾好签筒香烛之类的出来，便见晴天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地走着。
　　莫为正要走过去，只见晴天一头撞上端着果盘的宫女。晴天一慌神，连忙蹲身帮那宫女捡起果子，口里连连道歉。
　　那宫女一手拍掉晴天手里的果子，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这不是晴美人？晴小主吗？怎么当了主子，还是一副奴婢模样？既上不了台面，还干嘛费忒大劲儿，不惜得罪皇后娘娘，爬上陛下的龙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