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秘史》淡薄清湄

47、第四十七章：水落石出空长嗟

　　近来，皇帝似乎厌倦了，许久不曾招幸。晴天向来不爱出门，也乐得自在。无咎本生于山野，不习惯整日像晴天一样窝在家里，每日不管太阳多大也要出去翱翔一番。今日见晴天露出主动出门的意向，开心的扑扇着翅膀飞出去探路。
　　顶着斜斜的夕阳，漫步行到御花园，手臂都晒红了，却发现，早就错过栀子花季。晴天失望地摇摇头：“难道要空手回去？”
　　梧桐笑道：“不是还有石榴花，金银花，月季花吗？”晴天看了看四周满树披红带绿的石榴花，有些厌恶：“石榴花不知道清水能不能养活，我们还是去折几朵白色月季，配几支金银花，又香又好看！”
　　“白色月季只有陶然亭那里有，小主胳膊都晒红了，要不您在这里歇着，奴婢一个人去摘吧！”梧桐道。
　　无咎一到御花园，早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我本来就是要出来走走，也不差这几步路了，一起去吧，再说太阳现在已经落山了，还怕什么！”晴天随手折了一支石榴花，边走边揪了一地的花瓣。
　　御花园人烟稀少，只有值夜的宫人荷刀站在这里。晴天与梧桐在御花园里穿行，天色渐渐暗下来。斑驳的树影投在地上，偶尔被风摇动，如同魑魅。远远地看见前头有灯火，晴天笑着对梧桐说：“这宫里莫非还有像我这样无聊的人？”，梧桐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走近了，听见两个人的笑声，很清澈。是皇帝，和皇后。
　　晴天不敢走近打扰，隐约看见皇帝搂着皇后。好在月季花已经在手边了，晴天与梧桐蹲在花丛里，细细挑选姿态最为美好的月季。皇帝与皇后交谈的声音隔着亭子远远传来。 “下月十五你去灵台寺，朕不能陪你去了，你不会怪朕吧！”皇帝搂着怀里的人儿轻轻说道。 “怪——怎么不怪。怪作为丈夫的你，不能陪在妻子身边；但作为君王的你，御驾亲征，臣妾担心都来不及，怎敢怪你？”皇后幽幽说道。 “你还是怪朕的！”皇帝低头吻了吻怀里人的额。 “你不止是臣妾的夫，更是天下人的帝！臣妾不怪你，只愿，来生不在帝王家！”皇后道。 “初玥，这样说，你叫朕情何以堪！”皇帝眉头涌起心痛之色。晚风过处，凉意浸浸。皇帝将本已紧抱的人儿往怀里拢了拢。 “其实臣妾心里一直很感激的。感激上苍，让臣妾遇到陛下。也感谢陛下，对臣妾十年如一日！”皇后将头埋在皇帝怀里。 “这些——朕都知道！”皇帝沉默了半晌，说道。“下月去灵台寺，朕让阮珉与你们同去。一路上，照顾着柳嫔一些。等柳嫔产后，朕将孩子过到你屋里——” “不——不要，臣妾无福，不能为陛下开枝散叶。但臣妾不想用陛下和别的女人的骨血来弥补内心的亏欠，臣妾更不愿在皇宫里制造骨肉分离的惨剧。请陛下成全。”皇后抬起脸说道。 “初玥，能娶到你，朕三生有幸，若是你哥哥也——”皇帝话说了一半，却骤然打住。皇后嘴角一抹微笑闪过。“自古以来，总是先君臣，后父子的。”皇后笑道。 “不过一句空话而已，君臣之纲，真能大过骨肉相连不成？”皇帝道。 “臣妾觉得陛下说的很有道理，什么能大得过骨肉相连呢？”皇后笑道，“明日过了我去求哥哥。有君臣之纲，骨肉之亲压着，哥哥一定会同意陛下的提议的！” “朕觉得很对不起你，朝堂的事，还要连累你操心。”皇帝叹息道。 “陛下觉得对不起臣妾，为何还要纳晴天？明知道她是臣妾身边的女官，这下叫六宫的人都看臣妾的笑话！”皇后轻轻捶了一下陛下的胸膛，嘟着嘴抱怨道。
　　“你---你不是知道缘故吗？”皇帝脸上出现少有的忸怩之态。
　　“臣妾哪里敢揣测圣意！”皇后不依不饶地将脸转到一边。皇帝轻轻掰过皇后的脸正色道：“皇后可知道朕对你一片痴心？皇后可还知道你兄长仗着朕对你的宠爱，目中无人，无法无天？朕打你的脸痛的是自己，可如不这样，你兄长哪里会收敛一点？皇后有空吃这些飞醋，不如劝劝你兄长，朕心里是不愿一家人兵戎相见的！”
　　皇后脸色霎时苍白：“陛下信任臣妾才跟臣妾说这些话，臣妾一定好好劝阻兄长。臣妾始终是和陛下站在一起的，一定不辜负陛下一片苦心！”
　　“你待朕之心朕是知道的，不然何以这些年如此钟爱于你。那晴天大不了以后寻个由头废了就是，看谁还敢笑话你！”说道旁人，皇帝脸上自然而然流露肃穆之气，全然不似刚才的柔情蜜意。“晴天与其父也不是好相与的，才捐了五十万两银子，便叫她父亲上奏，央朕封她为妃！”
　　皇后咂舌：“他们哪来五十万两银子？”
　　“哼！”皇帝冷声道：“无非就是些民脂民膏罢了！朕不能在此时办了他们一家，免得群臣说朕卸磨杀驴。但是，等朕亲征归来，必定叫他们好看！” “夜深露重，小主该回了——”梧桐在晴天身后细轻说道。 “夜深露重，该回了——”晴天轻叹一声，就知道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怎么就忽然天上砸下个馅饼，原来自己最终不过是棋子的命运。晴天跟着梧桐，出了御花园。夜深露重，月儿冷泠地笼着大地，处处都是冷的。晴天回想皇帝的话，不由得对莫为“顺其自然”之说质疑起来。如顺其自然，就该任人刀俎？只是自己人轻言微，若皇后要对付自己，那自己的确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小主如今贵为美人，得了陛下的宠幸，何不向皇后请个恩旨，召您的母亲或是姊妹进来陪您说说话呢？”梧桐素来喜欢晴天宽厚个性，时间长了，便生出跟定晴天的心思。主子荣耀了，做奴才的也有脸。梧桐这会儿巴不得自己是再世女诸葛，好想个绝妙万全的法子，助晴天渡过难关。
　　晴天冷笑两声：“我既不是位份高的妃子娘娘，也没有生病危在旦夕，怎好随意劳烦皇后娘娘！”再说家里那个老妖妇，巴不得自己死得惨烈，死得玄妙，好拍着手看一场好戏呢。求她？不若自己往关雎洲一蹦，好歹死得干净，不用遭人唾弃凌辱。
　　好在，皇帝秋后算账，总归不会放过那一家人。自己，也算心愿以偿。
　　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己这样小心罪人，也不过蝼蚁一样，随意就被人拿捏住性命。真不如像莫为说的那般，自在一些，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回到竹风小筑，无咎早就回去，栖在笔架上，睡得正香。晴天伸手摸了摸无咎的羽毛，轻声道：“如有来生，我要向阎王老爷请求，做一只像你这样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