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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剪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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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这样安静,仿佛可以听得到窗外花落的声音。柳凝儿的话语落定,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惊诧不已,尤其是叶子域。
他用目光摄住了微露笑脸的杨歌,又抓过柳凝儿的手,任凭她怎样挣扎都不松开。
“‘只要你牵定我的手,我便生死相依’。柳凝儿,别忘了你的承诺!”
心痛的仿佛连呼吸也抑住,那样美好诚挚的诺言,自己的柔情小厮的笑脸,仿佛就在昨日。
一梦之间,竟粉碎颠覆了所有。
柳凝儿回头,嘴角牵出一抹笑。他的手抓着她那样牢,仿佛她扼了自己的喉,说出令自己都绝望的话语。
“我是说过,但是我们最初的相识,就是一场错误!我爱上你,不过是因为你的背影与他的相像而已!”
良久,他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离去。
他不会看到,她的胳臂无力地垂下,连笑容也陡然破碎。
雾气瞬时氤氲了眼眶,将她的视线隔离的朦胧。那个紧随着小厮离开的女子,应该会对他千百倍的好吧!
王筱仙走上前,握着她轻微颤抖的肩膀,宽慰着:“凝儿,既然决定面对,就要让自己足够坚强!”
数月前的婚礼现场,她也在,亲闻事情的真相,也愈加深切地感知着柳凝儿的心痛与脆弱。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男朋友本来就是杨歌啊!”
逼退眼里的泪水,拼尽全力,她回以一个惨淡的微笑。只是,直到回了房间,柳凝儿都没再看杨歌一眼。
她紧咬下唇,却阻不住打颤的牙齿。他的吻,依稀残留在唇齿间,却成为彼此记忆里,最后的温存。
宁愿他恨她,也不要他再执迷于这场不伦的爱恋里。她终究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对他。
蒙头将自己蜷缩在被窝里,口中弥漫的血腥气提醒着她,必须要坚强。
只有这样,才可以放爱一条生路。
好久,她才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到妈妈正将饭煲里的粥往外盛。
她的侧影是优雅而孤寂的,自柳凝儿记事以来,一直都是。只不过此时那个身影,安静地如一汪湖水,将心间所有的不忍与不舍通通沉淀。
盛完粥,碰上柳凝儿的目光,柳舒眉并没有躲开,她用汤匙搅动了几下,走了过去,轻声道:“先吃点东西吧。他们都走了,筱仙说她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你真的决定了吗?那我爸呢,你还是决定要跟他离婚对吗?”
柳凝儿不理会妈妈递到嘴边的粥,只侧了头,问了这样一句。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秦松茂一个爸爸,他是个性情寡淡的人,虽憨厚老实,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执拗。然而,他确是疼自己的,跟妈妈也一直相敬如宾。
如果不是偶然听到他们争吵,柳凝儿将一直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世。从小到大,别的孩子拥有的,她都有。直到得知自己非他所生,才愈加感激他给予自己的和正常家庭里的孩子相同的平等与温暖。
柳舒眉端着粥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有些愕然。
她没料到,煎熬地盼着女儿清醒后,得到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
“如果你执意跟他,没关系,我跟爸爸过!”
柳凝儿的语气淡淡的,似是不带任何情绪。
公园里的柳舒眉和叶慕锦,彼此倾心和睦目无旁他,柳凝儿是感受到了的。
她不怨不怒不争,因为她知道,妈妈这二十余年来,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那个人。若不是为了她,妈妈不会委身嫁给爸爸。
她将自己保护的那样好,而当昔日重现时,自己更没理由阻止妈妈追逐幸福的脚步。
“凝儿,我跟你说过,他已经有了家庭,我也不会做违背道德的事。况且你爸爸因事故又断了手臂,我怎么会离开?你出车祸之后,他突患重病,子域就把他妈妈告上了法庭,说她在他爸爸的饮食里下了砒霜。我实在放心不下,才暂时照顾他。而且你爸爸也同意了的……”
话至此处,柳舒眉已经凝噎。自打她和叶慕锦重遇后,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而她感觉最对不住的,就是女儿。
她没有告诉柳凝儿,在她车祸昏迷之时,叶子域茶饭不思日夜守着她;她醒来时失忆失明,也彻底将叶子域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心彻底冷漠而决绝,查得叶慕锦中毒,他未多犹豫便将自己的母亲告上法院。
对此,所有人都惊诧不解。但柳舒眉清楚,若不是心痛绝望到了极点,他不会这样做。
“妈妈,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可是……”
泪水溢出眼眶,柳凝儿知道,母亲承受了不亚于自己的痛。
相爱却不能相守,唯有思念撕心裂肺。
柳舒眉将凝儿揽在怀里,柔声地安慰着:“凝儿,妈妈知道你难过,难过就哭出来吧!都是妈妈不好,如果妈妈早点告诉你他姓叶,你和子域也不会犯下这样的错,你们的痛苦都是因为我,可是妈妈真的不知应该为你们做些什么……”
当她得知叶子域是叶慕锦的儿子后,已经太晚了,当她接到陌生电话赶到现场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她知道,女儿的车祸后,自己的世界里是怎样的天昏地暗。
叶子域把柳凝儿带到了碧波岩,只给予了她每周去看她一次的权利;叶子域警告她,不许透露过去的丝毫给柳凝儿。
她木讷地顺从了。
那时候的叶子域,仿佛一头受伤发怒的兽,冷漠而疯狂。没有人劝阻的了。而她终究怎样做怎样说,都是错的。
柳凝儿趴在母亲肩头肆意地哭泣,想着所有泪水都流干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不再悲伤不再心痛。
哀莫大于心死,而爱情里最深切的痛,莫过于在心爱的人受伤的心上再撒一把盐。
“妈妈,我和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不想那么对他,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
记忆是件如此残忍的利器,纵然有理智在,依然心肺俱伤。
她舍不得离开他伤害他,却不得已重重地在他的心口上补了一刀,用沾染着自己血的刀子。
夜幕时分,柳凝儿将要打完点滴的时候,王筱仙走了进来,指了指手里的吃食,说:
“凝儿,我知道你没胃口,但好歹要填饱肚子啊!”
见柳凝儿依然提不起精神,面色那样苍白,仿佛被抽干了血气的纸人,唯一的颜色便是泛红的眼圈。她不由心疼地皱眉,问: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落水?又偏偏记起了过去,那样的记忆,不要也罢!这个结果明明不是叶子域想要的,怎么就会到今天这一步……”
他的名字,已如一颗刺,匍匐在心底深深扎进肉里。吊瓶里的液体见底,柳凝儿按了床头的呼叫按钮。
此生,她的记忆与爱情已经绑定。即使记忆里一片空白,中间隔了这许多人,她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幸福?
护士来拔了针,王筱仙已将餐盒打开,一股香气顿时弥漫开来。那时,她们最爱学校后街第一家的五香牛河粉,那时的她们,快乐自在没有诸多烦恼。
过去了的,除了回忆,什么也抓不住。
“筱仙,过去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这是第一次,柳凝儿静静地吃完了整份的河粉,味道淡淡的,仿佛随着她的情绪,一起变得单调而无味。
王筱仙并未再多说什么,她进了套间的里屋,看柳舒眉倚着沙发睡着,给她加盖了毛毯,轻轻掩门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影匆匆而来,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横在门口。
“我是来看柳凝儿的,麻烦你让我进去。”
听到声音,柳凝儿回身看去,漆黑的夜里浅淡的灯光下,那个身影并无湖边那样可怖,神情仿佛惶急而焦虑。
王筱仙并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话语里针芒显露:“凝儿很好,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游泳,才会被有心人利用!只要那些人不来,她就万事大吉了!”
苗语晨的脸色变的难看,她抿着嘴唇不再言语,冲房间看了一眼,站到一侧,不再企图往房里去。
不过,显然她是有事而来的。而令她如此着急放在心头的事,必定与叶子域相关。
莫非他出了什么事吗?
柳凝儿走到门口,拉住王筱仙,把提包塞进她的手里,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确实有些话要跟她说。”
筱仙还要反抗,看到凝儿肯定而认真的眼神,方无奈地呼了一口气,叮嘱道:“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路过苗语晨身边时,王筱仙清了清嗓子,回头冲柳凝儿大声喊:“柳凝儿,别总傻呵呵的进别人的圈套,有事给我打电话,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
苗语晨乜斜了她一眼,跟着柳凝儿进了房间。
“柳凝儿,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你也很清楚。我不认为我哪里做错了,如果你觉得委屈,可以去跟子域说,但你那么聪明,必定不会那样做!因为只有我,才是能给子域幸福的最合适人选!”
苗语晨的开门见山,反倒令凝儿心生平静。
碧波岩上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也无谓执着于梦里人的迷醉。
自己落水前所听到的那些话语,本来就是事实,只不过岩上的那场梦,以被剪裁成齑粉,飘渺无影。
“如果你对我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那么你现在心愿达成,不好好在他身边陪伴,来这里做什么?”
从前柳凝儿也曾心生疑惑,为什么苗语晨看向小厮的眼神永远那样坚定而霸道,有了那个故事做背景,确是合情合理的。
一颗心的容量太小太小,此时却沉甸甸的满是疼痛。
曾为了苗语晨的说辞而失落伤心,因为她好害怕,小厮的温暖与贴心会转瞬即逝。
那样如锦缎般的柔情,终究被自己狠绝地剪碎,祭奠了如画般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