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F.L.Y.young

9、跟踪

　　无远想起了那一日。那一日岚不在身侧，铩罚却并非如往常一般带着恨意而至。他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一种醋意，酸得够可以，已酿出了深沉的苦味。
　　他本是欲同往常一样应敌的，却接到了铩罚抛过来的，来自北冥悟的密令。内容是——监视岚。他没有想到，可一切皆在情理之中。
　　“你怎么证明，”他扬了扬手中的卷轴，“这是真的？”
　　“若不是她厌烦别人跟着，感知力又太强，这个任务，还轮不到你！”铩罚声音沙哑，刺得人耳膜不适，不过无远倒觉得，这声音刺着铩罚自己心疼。
　　铩罚走后，他也并未散去手上包裹着的真气，杀手抛过来的东西，是不能随便接的，有毒一点都不奇怪。打开卷轴，最后一句话令他心惊——
　　“若其有不忠于本宗之为，就地格杀，无赦。”卷轴的左下角，是北冥悟的亲笔签名，朱红色苍劲有力的字体，拐角处仿佛在滴血。他将那卷轴烧掉了，碧绿色的火焰证明它之上的确涂了毒。这可是试探他是否可以留下的一个方法？难怪方才铩罚见他接住卷轴时，眼底有一种恨恨之色，原来不光是为了岚和这个任务。
　　杀她？虽不愿承认，但他心里已然明了。那是不可能的。因他的目的，本是杀他！
　　纵目环视，通天山的后山深处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将无远锁在其中。参天的树木根根矗立，像是牢笼的铁栏，隔绝了笼外的风景，视线就算插了翅膀，也难飞出头顶枝叶茂盛间方寸的细微。天穹之上想必有流云飘过，滴水般细的光线断断续续的落入深林之中，更增添了一分诡秘。树根高起，其上长满青苔，古老的藤蔓彼此缠绕着挂在树枝上，远近之间可以供一群爱闹的孩子们极尽荡秋千之乐。一种安谧的墨绿色盈满了整个视野，视线所及，生机盎然之中又暗含危机的气息。无远缓行在这深林之中，耳中尽是细微的虫鸣和清越的鸟啼。在这危机四伏的通天山后山，他当真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这时提高了的视听能力就显得大有用处。他既细心留意着脚下，又四处留心，寻找着血红色的身影。
　　他是悄悄的跟着岚来的，不过这可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任务。
　　有铩罚的提醒在前，他自然不会紧跟着岚，他是听到她已离去半个时辰之后才出发的。可是这种方法也着实累人！一直猫着腰走路，还要一直警惕着……
　　忽然，他发现了自己所要找的，在前方的落叶上，有一滴墨汁。没错，他悄悄的扎破了岚随身带着的那一小瓶墨汁，孔洞非常小，所以一直走了这么远还有剩余，可就是苦了他的腰……他顺着那个方向继续向前走，林深处不知为何，沉睡在一片袅袅的白雾之中。他驻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进。
　　又走了不少时候，无远来到了一处天然的温泉旁。虽说是天然的，可必定经过了修缮，大小不一却种类相当的石块或躺或立，围成了一个圆心，将温泉环绕在内，其中有一块巨石，巨石的对面还有细小的石块延伸进入温泉内。水汽就是从那里飘渺升腾而起的，空气中有着温泉特有的湿润味道，他近期锻炼得不错的视力，在此处就显得没什么作用了。他找了半天，才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不少墨滴，正觉得不对劲，骤然矫首上观，发现岚的墨瓶竞悬在树枝上，他瞬时明白了什么，猛然侧过头，望向温泉的方向，听觉里有什么在水中快速上行的声音。
　　以温泉的直径为界，一片水幕突然高高扬起！他只来得及瞟清血红色，就已然仓促转头，连带着连身体都偏了回去，下一刻，有什么细而温的物件的尖端触到了他脖颈的后方，那里是脊椎开始的地方，若是刺入寸许，他就会窒息而亡。脊椎上有一股寒意从上掠到下，感觉有水滑下了他的后背，可他不知道那是温泉的水，还是他自己的血。
　　“你还知道非礼勿视啊。”岚的声音好冷，不是往日那一种因为不想多言而生的冷淡，这是怒意汇集前的寂冷。无远低着头，说话也不好，不说话也不是。调整了一下略微紊乱的呼吸，就沉默在那里了，也没有丝毫的反抗。早知道岚要是来这里……他绝对不会跟过来的！可是，悔之晚矣……
　　“我叫你自己锻炼的。”
　　“一个人没意思。”
　　岚轻笑一声，声音清如水，依旧凉，“这可不像是一时兴起所做的啊。而且方法也极不高明，太易被发现。难道是北冥为了测试你，而要你一直跟着我？”
　　无远继续沉默，他不知道该怎样应答，在她面前，他不愿找借口，也不愿欺骗。可是，他现在就正在欺骗，不是么？爱着她，却不能说，不是无远，也是那一刻来临之前要死守的秘密。
　　忽而，他感觉不到那尖锐的挟制了。下意识的回头到一半，他又猛然如惊醒一般偏回头来，余光里，岚将方才抵着他脊髓的金钗插回了头上。她一身白衣，衬得脑后的血红色飘带那般耀眼。他放松了些许，转过身来。她的背影在水幕之中如此令他遐思。
　　“你反侦察能力太差。”她道，在他犹豫的时间里，她已经明白了许多。
　　“我不想说谎。”无远不禁道出了心声。
　　“唔？”岚的眉毛像是会跳舞，锐利的眼光扫过他略有局促的脸庞，然后无声的笑了，笑意妖娆而朦胧。他不知她是信还是不信，又低声道：“我不愿欺瞒你。”声如蚊呐。
　　“不过，你怎么可以深入到这里？青冥明明在旁边看着的。”岚说到这里，无远就看到了那匹几乎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侧的黑狼自不远处缓缓踱出。“啊，我知道了！我把那个铃铛给过你，他竟当作你是可以一直到我身侧的人！”岚有些好气，又有些想笑。半蹲下，抱住前来的黑狼的脖子，她道：“以后别让他靠近这里，记住了？”而青冥只是柔和的看着她，连声都没有出。无远怔了一下，它听得懂么？
　　“陪我一瓶一样的墨，山下就有卖。还有，你害得我洗了很久的裙子，”隔着水雾，他依旧能感觉到岚像燃烧着的冰一样的视线，“下不为例。”
　　不由自主的，他走到她身后，出乎他的意料，她的衣服是干的。他更觉局促。这时，岚回头睨他一眼，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再没有白汽阻隔视线，在水的气息里，她的笑意也如水一般柔，但更多的还是妖娆。她笑了，越笑越欢快，笑得都弯了腰。如她的铃铛一般悦耳的笑声中，她跃上了那一块高石，石头的侧面还挂着一个水壶，小巧，缠着红色的飘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