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兄》闵峤

3、交友有障碍

　　陈达庆以为参观完学校大门就该回去了，其实林家离学校就隔一条马路，不需要费什么脑子去记怎么走，要不是林席陪着边说边走，估计五分钟就能到门口了。
　　“这么近应该不会迟到吧。”
　　林席转头，“你经常迟到？”
　　“这个，嗯……”
　　“放心。”十分体谅地没要陈达庆继续往下说，弯起的嘴角昭示着林席对一切已了然于心，“像我这么懒的人也很少迟到，你只要六点四十分起来就行了。也不对，你还得洗脸、吃早饭，得再早十分钟，而且你可千万别忘了戴红领巾和校徽，跑回去拿再回来肯定要被看门狗登记。”
　　“什……这里的学校也养狗？”
　　林席发觉自己顺口说了些只在他们同学间流行的称呼，一不注意就忘记了陈达庆转学生的身份，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解释道：“那个是在门口负责登记没带红领巾和迟到的学生，我们被她登记了几次就这么说她了，上个学期学校突然分发了校徽要我们都戴上，结果这个规矩延续了下来，好多同学都被记了，俗称，被咬了。”
　　为了形象地表现登记学生的凶恶，林席弯起左手手腕假装捧着一叠纸，右手食指在陈达庆胸前轻轻点了下，瞪着眼睛，苦大仇深地动起嘴皮子，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和《九品芝麻官》里苑琼丹演的老板娘像极了。
　　陈达庆笑着看林席当街耍猴，恐怕日后碰到门口检查的学生他第一反应不是怕，而是记起今晚林席滑稽的表演了。
　　“那我去报名那天她会不会把我拦下来啊？”
　　“白痴吗你，你没校徽怎么戴！要是以后偶尔忘记了，你可以躲在一边，趁她检查别人的时候偷偷进去。我跟你说，你走路要侧着身，我们校徽是别在左胸位置的，你就侧着左边走，走快点基本上没事。”林席往旁边一蹦，头也不回地冲陈达庆招了招手，“走，再找找有什么好玩的。”
　　敢情我是陪玩的吗？好吧，起码他还乐意带上我，其实想想看林席这人还挺好的，大方开朗，难得一见的好亲戚。陈达庆心满意足地跟在表弟后面，默默为血缘关系的神奇而感慨，换成以前寄居家庭的小孩，非亲非故，没有一个不讨厌他，不想让他离远点的，到底是亲戚强，靠得住！
　　一开始林席还试图记着时间，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走在街边，突然发现身边经过的行人越来越多，林席和陈达庆从小区附近的东街路一直走到龙凤园，路灯照得四周一片暖意，像是一头扎进了橙色的世界。离他们不远就是江滨公园，这里被称为家庭公园也是有原因的，陈达庆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公园——比起他在市里去过的占地面积堪比一所学校的公园，江滨公园只能算个学校里的小操场。尽管面积不大，这片绿地上却占满了玩闹的孩童、坐在花坛边聊天的成人以及在健身器材上扭来扭去的大爷大妈，小小公园俨然是个夜间菜市场。
　　公园里的小孩正热衷于互相扔一种发光的小圈子，陈达庆从没见过这些玩具，一个特别大的光圈从一个奔跑的男孩手里被抛向空中，幸运的话男孩能赶在它落地前接住。
　　“我去抢下来，你看好了！”
　　林席撂下这话，在陈达庆不解的目光中飞奔而去，眼看光圈已经由最高处降落了，男孩也快跑到落地点了，林席以矫健的身姿晃过一大片慢吞吞的小娃娃，在人群中一跃而起，出色地完成了抢夺光圈的使命，陈达庆目睹整个过程后，怎么说呢，虽然没玩过，但林席那一系列动作相当眼熟啊。话说林席属什么来着。
　　“陈大庆！陈大庆！”公园正中心的小人怕对方没看到，炫耀般用力挥舞光圈，几下用力过猛，大光圈跟爆炸了似的飞了好几条出去。
　　他怎么搞的！陈达庆一看糟了，担心林席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要被骂，想也不想就跑了过去，身外长兄可不能让弟弟挨欺负。
　　“我挥得太猛了，噗！”捡亮条的小家伙还偷笑。
　　“我做过更大的圈圈，一扔上去就四分五裂了，所以不敢再弄那么大的了。”
　　“嘿，大庆，这是我朋友谭瑞，也住在我们小区，比我小一年级。”林席拿手在那个比他矮一个头的男孩头顶和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遭到人家的怒拨。
　　“我哪有比你矮那么多！”谭瑞也注意到了陈达庆，脸色一下子变了，看起来温和又礼貌，“你是林席表哥吧？”
　　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呢，陈达庆没想到林席专门跟朋友介绍过自己，好比走到店门口服务员热情地叫出你的名字，“嗯，嗯，是啊，你好。”伸出手。
　　林席歪着脑袋，怪模怪样地瞧着他俩，“两位领导握完了吗？本记者可以开始采访了没？”
　　“吼吼吼！这不是林大高人吗！”不知名的狂笑如江边汹涌而来的风，刮起三人一头的雾水，扭头一看，那边走来一高一矮俩男孩，林席和谭瑞微微抬起下巴，脸上写着神秘莫测的笑意，只有陈达庆看不透这一切复杂的关系，欲打量一番来者何人。那高个男孩剪了个时下通行的刺猬短发，大咧咧地迈着步子，让夜风吹拂起他清爽的白色T恤，简而言之就是小肚子都露出来了。矮一点的男孩和他一比就显得低调了，走得不急不缓，加上眼睛又有点小，还穿着灰色的衣服，一股书生气。
　　“林大侠这么晚了还出来，你妈妈不担心吗？Baby, come on, gankuai sleep.”
　　“唉。”林席扶着脑门摇头，从陈达庆这个角度还能瞥见他在偷笑呢，“林家涵，牵好沈关呀。”
　　原来“书生”叫林家涵啊，他和林席一对眼就极为配合地抿着嘴露出苦恼的神情，“他太活跃了牵不住。”
　　“涵涵，你居然叛变了，我好伤心，好蓝过。”沈关这西施捧心的动作才做到一半，终于看到林席旁边的黑暗中还站着一个人，得亏那人动了动，一只手臂被灯光给照到了，“这人是？”
　　这回林席没有替陈达庆承担自我介绍的任务，光是站在一边，陈达庆朝他看了眼，他也歪了歪脑袋，似乎在鼓励陈达庆自己来说。面对陌生的两个男孩，即便他们是林席的熟人，可那跟陈达庆有什么关系，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反倒是起了临场退缩的意思，他越这么想越难以张口，冷场的时间一点点延长，陈达庆恍惚中感觉背脊发凉。
　　“我有个主意，那边开了家台球馆咱几个过去玩玩儿？”沈关语速一快听起来就像含着口水，最后一个字真的是跟着唾沫星子一起蹦出来的。
　　这话引起了谭瑞在内的大部分男孩的兴趣，顺着沈关的手指指向，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那家公园边的台球馆，花哨的彩灯招牌在夜晚有种独特诡异的吸引力，沈关他们目视愈久，愈沉迷其中醉眼朦胧。
　　“你们有没有觉得它好像那个院……啊？”谭瑞两只眼睛放着好奇的光。
　　“你直说吧龌龊的小孩。”沈关一脸严肃地斥道。
　　“你们玩吧，我爸妈让我早点回去，我还得带他买点文具。”
　　沈关他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而林席说完那话用拇指指了指陈达庆，慢悠悠地背过众人迈起了步子。
　　“林席。”
　　“嗯。”
　　“林席。”陈达庆不放心地走进了些，身边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样爱答不理的态度让他稍有些不安心，“我们真的是去买文具吗？”
　　“要不然买作文书？你喜欢看什么？要不然我替你结账吧，收银员可凶了。”
　　陈达庆隐隐听出了他不愉快的口气，至于为什么，除非陈达庆失忆了，刚才那表现他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林席肯定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要是到学校那就回去可没这么多事了，我要是不那么贪玩，对了，我不能那么贪玩，爸妈让我来这里读书不是交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陈达庆想的脑子都快发烧了，林席的脸，父母的脸，一团糟。
　　“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这么晚了也该回去了，我爸妈真要着急了，虽然我也不是很在意，可你头一天晚上就跟着我到处乱跑，乖小孩的形象就保不住了。”
　　“小姨小姨夫人挺好的，表弟。”
　　“能不叫我表弟么。”
　　步子又放缓了。话已经说出口了，却好像特意走慢写好让陈达庆听清楚一点，林席也告诉过自己要友善点、客气点，来者是客，但他很清楚脾气一上来想压就没那么容易了。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憋着不乐意多搭理陈达庆，再想到以往对亲戚一贯的嫌弃，更是不服地在心里发问：凭什么我要管他，我怎么那么无聊！
　　“陈大庆，你在市里过得好玩吗？”还行，忍住了没问“你在市里也这么无聊吗”。
　　“差不多吧，不过我有时候会和同学们一起去公园野餐，挺好玩的。”
　　“市里也有那种免费的公园啊，想想也知道是又小又没意思的，去完回来还要写篇破作文。”林席不吃这套说辞，自负身经百战的他看来陈达庆说出什么都是小儿科的狡辩，“我想问你，你在以前那里有很多朋友吗，有的话现在怎么联系？”
　　不说话，在算吗？林席睨着一旁，以为会等到答复。没听到？故意不理我？不会跟我也来这招吧？把我也当陌生人了。古怪的念头一闪而过，林席忽然被莫名的不安全感笼罩，分明是两个人一起走，身边这人也没凭空蒸发，只是好像他变成了随便什么的路人。
　　“没朋友，一个也没有，以前有，后来没了。”委屈的声调，逞强着做出强硬的回答。
　　林席怕了，往旁边躲了躲，小动物惹急了都会咬人，这家伙是自己亲戚啊，不小心再碰到他浑身那看不见的毛把他惹火了可不好，老妈最在意那帮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晚辈同龄辈了，还是赶紧说点好话把这事撩过去算了，秋后唠叨我可受不了。
　　“哎，我说你别害羞嘛，又不是幼儿园的，大方一点，我保证，我保证啊，在这里你能交到非常多好朋友的。”
　　陈达庆望着他，缄口不言。
　　“真的不骗你，只要你想和他们玩，他们也会乐意的。只不过台球馆这个地方太，太太太，这个呃，那里跟网吧一样未成年不能进去的，家长知道要骂人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