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樱肆水

8、（羽邪）幻影

　　【一】
　　吴邪曾经用了很长时间去记得一个人，但是他用了更长的时间去忘记。

　　【二】
　　西湖边上的人一如既往的多。
　　深栗色短碎发的青年攥着破旧的手机站在那里。
　　他叫吴邪，我们学校最年轻的讲师。
　　他是来等人的。
　　我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吴老师好。”
　　青年扭过头有些诧异地看了我半晌，然后惊疑不定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意料之中的反应。
　　他能够记住很多奇奇怪怪的信息，但他从来没有记住过什么人。
　　吴老师的记性很差，差到三分钟前才见过面的人都记不住。
　　没有人苛责他，因为除了记不住人之外他所做的一切都十分完美。
　　我又向前走了一小步。
　　“您在等人？”
　　他点头，“一个很重要的人。”

　　【三】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故事里有愣头愣脑的大学生，有依附在大学生身边的镜子上的鬼，还有许多人，各种各样。
　　大学生被卷入了一系列事件，他失去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真是糟糕的结局。
　　我如此评价道。
　　吴老师摇头笑了，“不，并不是那么糟糕，最少他还活着。”
　　“可是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反问。
　　他愣了一下，脸上的微笑突然变成了苦笑。
　　“你听，别人都这么说，为什么你就这么执迷不悟呢？”
　　我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有点难过。
　　那个故事的主角很幸福，幸福到可悲。
　　基于善意的谎言往往比露骨的恶意更加伤人。
　　如果故事中的人们能够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我问他，“那个大学生等到了那只鬼吗？”
　　按照童话故事的发展，这里会出现拼命保护大学生的鬼在某个日子突然回来的Happy endding，然后凯旋的勇士和将自己的内心囚禁于高塔的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很俗气，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是这样该有多好。

　　【四】
　　吴老师看着水面摇头，“他还没有回来，但是他快回来了，我有预感。”
　　然后我就陪着他在水边等，天天等，一等就是两个月。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指着水面说。
　　“你看，他回来了。”
　　水面上只有我和他的影子。
　　他笑起来，笑得格外好看，“因为只有有灵力的人才看得见他嘛。”
　　我有点气恼。
　　“没关系，”他安慰我说，“他说谢谢你。”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真好。”
　　他的笑容更加灿烂。
　　“齐羽没有走，真好。”

　　【五】
　　吴老师辞职了。
　　据说他被送到了疗养院，因为妄想症。
　　我有点可惜。
　　他还没有给我讲那个故事的真正结局。

　　【六】
　　再次见面已经是好几年后了。
　　我是在某个公交车站偶遇他的。
　　当时他抱着女儿站在车站边上等车，我走过去打招呼，他点点头。
　　看样子他记得我。
　　“齐羽呢？”我问。
　　“齐羽是谁？”他愣愣反问道。
　　这次轮到我愣住了。
　　讷讷半晌，我终于拦了出租车仓皇而逃。
　　我受不了他的眼神，那过于干净明亮的眼神不该是那个充满了阴谋算计的故事的主角的。
　　也许他真的忘了。
　　我突然生出一种解脱感。
　　出租车后窗中，吴老师还在向我挥手告别。

　　【七】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吴老师，据说他过得很不错。
　　不错就好。
　　我回了家，将公文包丢在沙发上。
　　“喂，张起灵。”镜子里长了吴老师年轻时的脸的青年轻声唤道，“你今天看见他了吗？”
　　我摇头。
　　“没有。”
　　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