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樱肆水

6、（羽邪）擦肩

　　【一】
　　青年将手掌覆在镜子上，额头抵在前方。
　　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眼睛，还看见眼睛里的自己，然后笑了，“齐老师，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你呢？”
　　半晌，他自问自答一般开口道，“阿邪，我爱你。”

　　【二】
　　吴邪中考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没有分到重点高中，父亲吴一穷气得破口大骂。少年心一横，选了离家最远的一所寄宿制高中。
　　那所高中很乱，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老师的，学生玩学生的，仿佛一间教室被分成了两个世界。欺负也很常见，总能看见高年级的学长围着新生拳打脚踢。
　　吴邪曾经一度觉得自己把自己推进了火坑。
　　然后齐羽就出现了。

　　【三】
　　齐羽是吴邪的邻居，吴邪是他看着长大的。听说他大学毕业之后拿着文凭出去找了个高中老师的工作，没想到居然实在这所怎么想都不怎么样的学校。
　　“我是齐羽，你们班主任休产假，这几个月我来做你们的临时班主任。”
　　讲台上和吴邪眉眼相似的青年笑容和煦，怎么看怎么像普通的腼腆大男孩。
　　然后就有人捣乱了。
　　再然后齐羽讲完了他的数学课，顺便把捣乱的那几个人“请”到了办公室。具体发生了什么吴邪也不知道，反正到了第二天大家发现那几个人非但自己不捣乱，还不允许别人捣乱——当然，仅限齐羽的数学课。
　　吴邪觉得很奇怪。印象中齐羽都是和善的大哥哥形象，为什么有些人避他如猛虎呢？
　　一直到现在吴邪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好奇，甚至不愿意去回想与那个人有关的事，哪怕是一点点关于他的事情。

　　【四】
　　吴邪是数学课代表。
　　这是全班同学选举出来的，理由是“你和齐老师长得很像”，真实原因是几乎没有人愿意和齐羽单独相处，全班都给齐羽打上了“笑面虎”的标签，除了吴邪。
　　有一次送作业，天色已经很晚了，教师办公室里除了齐羽没有任何人。
　　少年将一摞作业本摆在齐羽面前，转身准备离开。
　　“阿邪，”正在备课的青年突然抬起头对他道，“吃饭了么？没吃的话和我一起吃吧。”
　　“不用了，齐老师还在忙……”吴邪被他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自己宿舍里有吃的，不麻烦了！”
　　齐羽闻言合上本子，“不忙，走吧，我也弄完了，作业明天再改。”
　　青年十分自然地走到吴邪身边牵起少年的手，和小时候一样。
　　吴邪突然就觉得自己脸上在发烧，“齐、齐老师……我可以自己走的，别把我当小孩子！”
　　“好啊，你自己走，”齐羽闻言笑了起来，然后趁着吴邪不注意，十分迅速地离开了教师办公室，“那我不等你了，你跟上啊。”
　　吴邪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青年的身影。
　　“……齐老师？”吴邪试探似地喊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答。
　　少年慌了。
　　记忆中也有这样的时候，他和齐羽一起去爬树，结果齐羽先走了，留他一个人在树上哭得昏天黑地，最后还是齐羽不放心跑回来看看他才得以脱身的。
　　“齐老师？”
　　“……”
　　“齐老师！”
　　“……”
　　“齐老师……”
　　“……”
　　少年喊了很多遍都没有得到回应，童年的那种恐惧感涌上心头，他顺着墙根蹲下来，浑身发抖，“齐老师……别丢下我一个人……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啊，齐羽哥哥！”
　　然后青年就出现了。
　　他走到少年面前，伸手摸了摸对方柔软的深栗色短发，“阿邪，我在，我不会丢下你的。”
　　有一瞬间吴邪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齐羽的承诺过于虚无缥缈，让他不敢相信，也不敢仔细品味其中的深意。
　　即使到很久以后，齐羽已经忘掉了当初的承诺，他也不敢仔细回想。

　　【五】
　　很久以后吴邪在想，如果那个时候自己不是蹲在那里喊人而是转身自己回宿舍，接下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齐羽对他说，阿邪，我们交往吧。他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不是说他不喜欢齐羽，而是这样简单的告白实在是没有什么气氛。
　　不过两个大男人，气氛那种东西不能吃不能喝，也不会有什么人在乎。
　　是的，没有人在乎。
　　平时他们依旧是老师和课代表的关系，齐羽会故意将吴邪的工作布置得很多很多，一直拖到其他老师都走了，然后抱着少年对他低语。
　　拉过手接过吻，只是最后一层，谁都没有提过。

　　【六】
　　该来的还是会来。
　　母亲来学校看吴邪的时候刚好撞上了二人独处，于是剩下的一切就和某些三流的言情小说一样。她把齐羽骂得狗血淋头，强制退了儿子的学，花了大价钱给吴邪转校。
　　吴邪逃跑过，可是每一次都会被二叔捉回来。
　　直到有一天他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给齐羽打电话，对他说自己有多想他。
　　齐羽听了很久，然后说，“阿邪，分手吧。”
　　吴邪觉得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
　　“我说阿邪，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
　　少年突然笑了，“好吧，我们分手，不过逢场作戏而已，齐老师玩腻了的话，我自然不会纠缠。”说完挂了电话，将亲手给齐羽煲的汤倒进下水沟，扔了饭盒，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所以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的眼神到底有多绝望。

　　【七】
　　齐羽结婚的时候吴邪没有去，他在外省的大学读书，刚好有个辩论赛，身为主辩手的他没有理由为了一场婚礼放弃总决赛。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想见到那个人。
　　辩论赛很成功，吴邪一个人拿了两三个奖项，甚至有一家外企看中了他，和他签了合同，一毕业就能到那里上班。
　　看吧，齐羽，老子我混得比你好多了，你的喜欢，我不稀罕。
　　放暑假的时候吴邪回了杭州。
　　女朋友阿宁挽着青年的手臂兴奋地这瞧瞧那摸摸，吴邪笑着看着她，目光宠溺。
　　然后吴邪就看见对面出现了三个人影，为首的正是齐羽。
　　原来他连孩子都有了。
　　吴邪笑笑，任由阿宁挽着，从齐羽身边走了过去。
　　这次真的是擦肩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