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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远方有伊人,望月两相思 ...

  •   月下,旷野 。
      方铭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着一个软软的类似于袋子一样的东西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却能感觉到袋子不断地晃动,他的身体便也随之颠簸。
      身上无处不痛,加上颠三倒四的晕头转向,纵使在软软的里面,方铭还是忍不住痛楚,轻哼出声。
      突然,袋子猛地一滞,方铭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亮,“嗵”的一声被抛在了地上。
      抬起头看去,月下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孑然一身,瘦小、望月独立。
      方铭努力从泥泞不堪的地上爬起来,拍去身上的泥水,却越拍越脏,顾不得自己衣冠不整,有失于礼,他拱手对那人恭恭敬敬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只是,不知壮士是受何人所托?方铭无以为报,愿为车马之卒谨供驱驰。”
      黑衣人转过身,面纱上显出的一对眸子中俨然流转着一股清澈。
      “壮士就不必了,在下乃是受人所托,却不能透露那人姓名,只是,救你出狱的人曾交代我,在你苏醒后务必转告你一句话。”
      “不知是什么话?”方铭虽然玩世不恭,此时却异常沉稳,言谈举止毫无轻浮之感,或许是天降大任,让他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了吧。
      “那人说,你一定要去找救兵,回登州地狱救人。”黑衣女子言语并不多,似乎也并无与方铭同行的打算,“既然公子已苏醒,那么在下就回去复命了,告辞!”
      黑衣人转身就要离开,方铭却急急止住了她:“姑娘请留步!我自然是要再回登州的,老父亲尚在囹圄,我怎可不管不问,只是在下还有一事相求,请姑娘一定答应。”
      “何事?”黑衣女子语气并不和善,但却也不算冰冷,只是有些不情不愿罢了。显然,她对这个一身污泥的年轻俊俏公子并无什么特别的好感,救他无非是完成任务而已。
      方铭迫切地望着那黑衣女子,道:“我已知救兵在何处,只是距此路途遥远,我想斗胆邀姑娘与我同行,既然姑娘能将我从牢中救出,那自然是身手不凡,此去前途叵测,万望姑娘屈尊移驾。”
      “抱歉……”黑衣女子只是说了两个字便被方铭急促地打断了:“姑娘一定不要推辞,此去求救非是为我,只为救出父亲,姑娘若是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说话间,方铭果然跪在了黑衣女子身前,抬头恳求地看着她。
      那女子却并不为所动,语气倒是更加冰冷了:“公子何必强人所难,若是愿意,公子便一直跪下去吧,告辞!”
      黑衣女子果真转身就走,远远地走了数十步也不曾回头,甚至步伐也不曾放缓。
      “姑娘!在下非为我方氏一家!不除州府,登州百万黎民再无生路!”方铭遥遥对那女子喊道,同时叩头在地,大有以死相逼之意。
      月下,衣衫褴褛的他长跪不起,宛如朝圣路上的信徒,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不可名状的狂热、决然。
      女子蓦地转身,足下轻点,便飞一般身姿飘渺地出现在了方铭身前,“救兵在何处?”女子的声音猛然在耳边响起,方铭欣喜之下,尚未抬头便急切道:“伽洛山,请姑娘带我去伽洛山!”话音刚落,黑衣女子将衣袖一挥,方铭便消失在原地,随即,那女子也如月下白鹄,身形变幻间消失于月色。
      方铭静静地躺在软软的空间里,他知道这个侠义的女子答应了他,心中便也稍稍平静了些。百无聊赖地躺着,就像躺在铺满了上好苏绸的马车里,才一闲暇,各种事情纷纷扰扰便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
      父亲还在登州地狱里生死未知;不知何人仗义出手将他救出,大恩大德尚未得报;此去伽洛山,一去万里,且不知具体位置只知大体方向,却还是偶尔翻看上古异书《山海经》得知的;青兰,当黑衣女子提起救兵时,他第一个想起的便是青兰,那个空谷幽兰一般的女子。
      才相见不过数面,才分别不过数日,印象却如此深刻,思念却如此强烈,那样温文尔雅的女子,像清水芙蓉一样的女子,那样看起来柔弱的像小白花却无比强大的女子,就这样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也许将来会一生厮守,也许再无相见的可能,也许一次错过便是永别,也许多年以后,在登州的繁华街头,在上元灯会上,他陪伴着他的她,她依偎着她的他,擦肩而过,只要心中激起点点涟漪,便已足够。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伽洛山上,是同样的一轮明月。
      “母亲,不知方公子现在怎样了,我能下山吗?”青山月下,青兰坐在山的最高处,临着万丈悬崖,双手托腮,语气哀愁。
      站在青兰身后的是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虽然她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可是那发髻却实实在在地表明了这个女子已作他人妇。
      若不去理会青兰的那一声母亲,这两人在一起却是姐妹更多于母女的。
      “青兰,我本不该让你下山去的,这登州一行……却是让你来承担我的过往。”那女子蛾眉轻蹙,轻轻叹道。
      青兰望着悬崖之上的那轮明月,双手抱膝,低声道:“母亲,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那女子摇头叹道:“你懂……你不愿懂……明天你下山吧,快些回来。”
      青兰一跃而起,转头欣喜道:“母亲,你真的同意我下山了?”
      那女子爱怜地揉揉青兰的头发,微笑道:“娘怎么忍心看着我的小可爱天天叹气呢?”
      “母亲最好了,我就知道母亲最喜欢我的。”青兰抱着那女子的手臂,甜甜地笑着。
      那女子也笑,却又轻轻叹道:“青兰,此去登州,万不可久留,若是遇到道士、和尚和书生,更是要躲得远远的,我已十余年未下山,只听得峨眉山上的姐姐们说,许多修士专猎取我们草木精灵的精元用于修炼,你一定要小心。”
      青兰似乎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一般,也是脸色严肃,应了下来。
      那女子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因为某种原因没有说出来,却是青兰看到了,便问:“母亲,可是还有什么交代吗?”
      那女子长叹一声,道:“青兰,路上你多留意你青玫姐姐的行踪,自她私自下山已有一年,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你若是见到了她,一定要她回山一趟,我早已不怪罪她了,只是想念她,一定要让她回山看看我。”
      青兰却奇道:“母亲,青玫姐姐为什么要私自下山呢?山上有什么不好吗?”
      那女子苦笑道:“青玫下山的原因,和你下山的原因都是一样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青兰并不懂母亲的话,只是觉得母亲念的诗很好听,仿佛触动了她的心中的某根线。
      东方渐白,天色破晓,万里云海于日出处翻滚起伏,紫红、金黄的云浪在天地一线间横亘成了潮头,旭日渐高,云潮便逼近了几分。
      “公子,你可知此处距伽洛山还有多远?”驰道旁一处茶舍,黑衣女子换了寻常男子的衣服,女扮男装,英气逼人,却依然是冷冰冰地问道。
      方铭浅啜一口苦茶,指着那天边的云浪,道:“看那云,日落时,云潮止处便是伽洛。“
      此时茶舍客少,头发斑白的老板便也佝偻着身子,站在两人身边,插话道:“两位公子可是要去伽洛山?去不得呀!去不得!“
      方铭闻言笑道:“老伯何处此言,此去伽洛虽远,但只要我们日行不辍,总会有一天到达伽洛的。“
      茶舍老伯听了,连连摆手道:“公子有所不知,若是那伽洛是一处福地妙处也好,万余里也不过数月时间,只是我在这茶舍几十年,听闻这来来往往无数行人言说,从登州到伽洛,一路要经过五六个州,翻过七八座山,还有三条大河,你和这位小哥儿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家之子,哪能受得了这苦?“
      方铭虽未料到前路如此之艰,却依然不愿回头,他便道:“老伯所言极是,只是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一定要去伽洛的,若有大山,翻过它便是,若有大河,渡过它便是,天无绝人之路,纵使无路,我也要踏出一条路!“
      茶舍老伯不知不觉间竟也被方铭的豪情所感动,心中愈发不忍他前行受苦,却有无可奈何,只好叹道:“你这孩子……登州之西的几个州那个不是战火连天,如今圣上暗弱,那几个州彼此争斗不休,死人无数……前面那几座山、几条河,又听闻常有精怪出没,取人精血,害人无数,你们两个怎么敢!“
      老伯虽然像对待自己的子侄一样絮絮叨叨地劝说,却始终不能打动方铭,方铭道:“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此去伽洛,便是我丢了性命,我也是要去的,总是我死在了路上,我也能扪心自问,无愧于心了!“
      那女扮男装的小哥儿却冷哼一声,道:“有我在,必然要你平安到达伽洛。我没杀你之前,谁也不能动你半分毫毛!“
      方铭大笑,对那小哥儿拱手道:“在下先谢兄弟的不杀之恩了,待到伽洛,要杀要刮,全听兄弟处置。“
      老伯只以为两人是在打趣,并未放在心上,却不知两人的话语并没有半分虚假。
      当日方铭以死相逼,不知怎生触动了那黑衣女子,竟使那女子应了下来,只是才行不过数里,那女子便猛然醒悟,若是就此丢下方铭不管,却是有违誓言,江湖人行走天下,最重信义,若要她毁诺,无异于逼她自裁。但是姑娘又不忿方铭的无赖,以方铭的行径来看,以死相要,却是有悖于堂皇,若要那姑娘忍下这口气,却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那女子便对方铭直言道:
      “虽然你以旁门左道逼我应你,但我终究是答应了你,你大可放心,除非我死,否则便会一步一步将你送到伽洛,但若到伽洛,我必将与你堂皇一战,以雪这受胁之耻。“
      方铭倒也爽快,当即应道:“姑娘只管将我送去伽洛,若我目的既达,便悉听姑娘处置。“
      这两人便怪异地组合在一起,辞别了茶舍老伯,朝着那日落时,云潮止处前行。
      伽洛山麓。
      美丽少妇依依不舍地别着青兰,青兰眼泪汪汪,一步一回头,却不曾放慢半分脚步。
      “青兰,无论有没有见到你的方公子,无论有没有找到你的青玫姐姐,千万记得要回山!“
      美丽少妇站在山下,看着青兰越走越远,却始终不敢越过那山界碑半步,仿佛那块黑黢黢的石头上有莫大的魔力。
      青兰听到了少妇的声音,便回过头,对她挥手喊道:“母亲,请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美丽少妇看着青兰欢喜地离开了山,心中一阵难过,自言自语道:“当初,你的青玫姐姐也是给我留言说很快就回山,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回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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