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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赌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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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音眨巴着圆眼珠,余光落向身后一步之遥处,坐在石桌边缘的高杉晋助,那人筋骨分明的五指握着酒壶瓷柄,双肩与发梢伴随诡异的轻笑而不住颤抖着,一溪清酒自纤细的壶嘴里直线流出,在他的木屐处迸溅出一朵朵透明水花。
神音默默转过视线,眼见花园酒楼不远处已有一众提着红灯笼的捕快前来增援。不知眼下那人的悠闲态度是否触怒了面前剑拔弩张的士兵,空气凝滞,杀意蠢蠢而蠕。
一行弓箭手提携着射击类武器怒吼着向这里冲奔进门,对方士气大增,壮语喷薄而出:
“这座鸟笼,就做你们这群攘夷浪士的坟墓吧!”
身后的男人依旧自斟自饮,毫无抽刀了断乱麻的斗志,只从发丝间隙中瞥来一个隐约期待的秾丽眼神。
神音略微苦涩地扬了扬唇角:“总督大人,您是不是喝多了。”
“哦?你想毁赌约?”
“毁的话,需要交罚金吗?”
头顶上方的楼板毫无规律地响起来,一行弓箭手已经就位,箭矢上弦,尽数落在鸟笼里的两人。祸不单行,她遥遥望去,又一行握持枪械的增兵分成两路将他们层层围困。
背后慢悠悠地响起脚步声,高杉晋助踱步到她身侧,握紧刀鞘上方,以拇指弹开刀柄,露出一寸明晃晃的刀身。“我的刀一旦离开刀鞘,是分不清友军的。”
神音默不作声地看着指挥官走到前端,高举右臂。诸多士兵蓄势待发,只等他落下手臂的一刻,为逆贼的棺材板插满银钉。
“那我还真是有幸能与总督大人,白痴得旗鼓相当啊。”孤立无援的境遇下神音殷红的唇角怒翘,涂沥鲜血的伞尖顶开笼门,脚步风快地走出去再插好门闩,将高杉晋助隔绝在内,没有回头去看对方的脸孔是否因惊怒而泛着青白。
“我的话,总是分不清敌军是谁。”
“你以为……”
“预备开火!!”
令声未落,指挥官的手臂倏地向下挥去,高杉的手才握在刀柄,那只紫伞忽然从持有者手中脱出,一时血珠绿叶四处抛洒,并早于指挥官的半条手臂落进水池。
杀声骤起。数不胜数的子弹与箭矢在眼前迸发又落下,匆匆疾视的单眼倏然晃过一道血光,头顶上方纷纷落下碎石,密实的亭盖以一种倾斜的角度被暴力削砍去大半,面前的栏杆只剩下稀稀落落几根低矮的钢筋。神音把伞收回背后竹筒,俯身以手舀起池中的水,清洗腮边的血锈,抬头看向仍站在原处、似笑非笑打量她的男人。
“您是迈不出来吗?”
“…………喝多的是你吧。”
“欸?我绝对不是那层意思!!”眼见男人逐渐逼近几欲抽刀,神音慌忙坐在地上仰视对方辩解道。
“哪层意思?”
神音被噙住,只能讪笑。
笑容在男人突然变了脸色抽出刀刃时僵枯在唇边,刺目的刀身从她的眼前穿过,劲风吹碎外层几段血粘成块的发鬓,心跳骤停之时,长刀刀尖穿过桥下的鱼池,从破败的木板下挑起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人的后颈衣领,放在两人之间位置。
狼狈相的男人穿着富丽,神音辨认出那人正是店长。交战爆发时无处躲藏,情急只有藏身于桥下死角。
“算了吧,一会追兵还会赶过来。”神音站起身,警惕地望向门口。身边好长时间没动静,她回望过去,见高杉已然还刀入鞘戴好斗笠,往支票上签字。她正想探头巴望详细,票据已被塞入店长刚刚在木头上拭干水珠的手里。她只好跟紧从后门离开。
“刚才的抽刀不算数,所以是我赢了。”
“敢拿我当饵,你胆子不小。”
“抱歉,我其实也挺想知道总督会不会不信任我而开刃。”
望着夜幕的狼牙月,神音回想方才一幕嘿嘿一笑。“像你们地球上的黑头目,银行有很多户头吧?”
以短促的音节肯定她的问话,高杉忽然拦臂挡住她贸然跟上去的脚步,码头前端几只红色灯笼拉开一道警戒线。蹲在集装箱后方屏息凝神,直到捕快从两人视线中走远,她听见对方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次写了春雨的账头。”
“哦不,神威会杀了我。”
手机短信音忽然大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格外刺耳,所幸除了几声犬吠以外并未激起漪澜。神音报以抱歉的苦笑,打开手机邮件:
----------密-封-线----------
From: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Sub:杀了你哦^-^
( ^_^ )/~~刚才手机掉进米饭里了,才看到你的邮件。
( ⊙ v ⊙)所以现在怎么样?没有因为一杯酒闹出人命吧?
^ω^虽然我们是海贼,不过因为一杯酒闹事的话,小神音你是山贼吧。
去死吧。
----------密-封-线----------
----------密-封-线----------
From:明年的奥○卡影后
Sub:是你的脑袋掉进米饭锅了。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完美解决气死我了。
坐等支付一船酒窖的支票吧,恶棍提督。
----------密-封-线----------
才按下发送键,神音忽然感到一股巨力捂住她鼻梁以下的半张脸,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一群人的身影,鬼魅般纷乱交错,她眯起眼睛,在窥见为首的店长时瞳孔剧烈放大。
不远处依稀传来谈话声。
“他们的确是从这个路径离开的。”
“呵,你莫不是收了高杉的钱胡乱指路吧?”捕快大力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咱们都是收幕府钱办事的,高杉人头的悬赏金分你一成。你算聪明的生意人吧?”
“实诚冤枉啊,我怎么敢收忤逆天道的银两?”
一阵呼吸困难,神音不禁颦眉,感受到高杉紧捂住她的脸孔的手在无意识收紧。
店长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可怜腔调,挥舞着手臂:“就算是天神看的下,死去的幕府骨干看得过去?我若做了,必遭天谴!”
神音突然捞过身后的伞柄,尖端以仰角朝向路灯灯泡,故意打了个擦边球,一声爆响,玻璃碎渣划过灯下店长的脸孔,引来撕心裂肺的惊声尖叫。
“怎么回事?”
“那里有硝烟!”
就在一名捕快指向他们的栖身之处呐喊时,许多人闻声奔跑的姿态突然尽数定格在原处,神音正讶异时,忽听高杉发出一声轻笑,从集装箱堆里纵身跳出。
借着狼牙月的清辉,她看见捕快们身上以及脖颈处悬着根根危险的冷光,不要说稍微动弹动一下手脚,只是轻微的呼喊,就会使渗进喉结蹿血。
这种手段……
“只是循着激越的乐声而来,果然你在这里啊。”
彼端传来几阵枪声,以及□□一一倒向地面的闷响。木屐踏在地面的足音轻快地迫近,女人急切的问候划破夜幕的沉寂。
“晋助大人——你在哪里——?”
“猪女,你……这么……大声……是……呵,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都是前辈平时缺乏锻炼。”来岛又子的脚步放缓,回头看向扶墙粗喘的武市变平太。
“我是从事脑力类工作的谋士,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你个白痴。”
“你才白痴。”
“去死。”
“你才去死。”
两人响亮地吵闹着来此聚首,来岛又子急匆匆绕着高杉晋助身周四处打量,“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伤口在哪里?为了仔细检查请把上衣……”
——你还惦记着啊!!
“没受伤。”
“大家,虽然重聚是很值得开心,不过如果继续耽搁回船,我们可能会遭遇不测,比如说膝盖中箭。”武市用他特有的慢悠悠的语调分析道,结果例子还咬在齿间,一支弓箭从背后而来,刺入他的膝盖窝,在即将倒向大地前,神音快步上前扶住他,伞头的子弹扫过后方追兵,大力将他挂在后背,疾步跟在后方。
“虽然被女人驮走有损谋士形象,不过神音小姐,谢哦啊啊啊啊啊啊啊——”背后的弓箭不断嗤嗤破空而来,刺得背后斑斓。
“你只是想让我帮你挡箭吧?!!!”
在飞身跃回战船的一刻,咸腥的海风穿透额发拂过面颊,神音感到莫名的惬意。直到站在船尾的来岛又子一边向后方扣动扳机,另一只手朝她伸出来时,她才明白这种惬意来源于归属感。
那大概是很久以前就沉默了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