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刀》梦里长安躲雨人

14、第十四章

　　现在文心受不了的一缩肩膀说：“哎呦……爸，你好肉麻。”
　　蒋安仕打她一下：“臭丫头，现在就开始嫌弃老爸了，人老了就是肉麻！怎么样。”
　　蒋文心揉着被打的胳膊，跟蒋安仕打个哈哈。
　　蒋安仕笑了一阵，脸上的神情逐渐沉静下来，随意的问道：“生生在我们家好几年了，你觉得他住的还习惯吗？”
　　蒋文心奇怪的说：“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好几年了他当然习惯了，刚来的时候可能还是认生的——毕竟是在别人家嘛，又非亲非故。像是寄养在别人家的孤儿一样。”
　　说到这，停了停，他好像确实是寄养在别人家的孤儿，无亲无故，全无靠山——哦，还有一幢荒废已久的别墅。要不是蒋家收留他，他要如何生活呢？和老保姆相依为命吗？
　　蒋安仕打断她的思路，“生生来的时候父母双亡，性格有些孤僻不爱跟人说话，这都很正常，我和你妈妈也谅解他，他从不知什么时候，倒是跟你越处越融洽，我看你们倒是形影不离，经常在一起，恩……你觉得他人怎么样，有什么跟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吗——毕竟经历比较坎坷。”
　　蒋文心奇怪的问：“老爸你指哪个方面？”
　　蒋安仕说：“比如……有的时候我看他眼神很闪躲，像很有心事的样子”
　　蒋文心皱着眉头认真的想了想，“没有啊！我整天跟他在一起，上学下学写作业直到睡觉前，他都很好，很温柔，恩……虽然有的时候性格有些安静，但是你想聊天的时候，他也会陪你聊天，虽然说起话慢条斯理但总是很精辟，如果你想对他唠叨烦心事，他也会很认真的听，如果你想找他玩，哇，那他会玩的东西更多了，哪里的海鲜最好吃，哪里的奶茶最好喝，哪里七拐八拐的巷子里面藏着一间有趣的书店，哪里可以看赛车……别看他平时白净柔弱又不爱说话，肚子里的货可不少。”
　　蒋安仕点点头，然后又严肃的说：“你……小小年纪可不要学人家谈什么男朋友。”
　　蒋文心愣住，随即噗嗤一声笑了，挥挥手说：“不会啦，他……他太瘦了，我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壮实一点的。”
　　然后握着拳头，表示斩钉截铁的决心。
　　蒋安仕看她这样子，笑了，然后说：“看我闺女着二愣子样，受不了了，爸爸要去洗澡了，在外面累了一天，真乏。”
　　蒋文心揽着他的胳膊把他推开门把他送出去，到了二楼楼梯口便折回来。
　　走回来，却看见施澜生站在走廊昏暗的阴影里，两手各端一盘布丁和曲奇。
　　蒋文心看见还有曲奇欢呼一声，伸手接过来。
　　施澜生微微蜷起的手心里全是凉凉的汗。
　　蒋文心一边往嘴里塞曲奇一边往卧室里走，说：“刚爸爸说晚上要陪妈妈吃斋菜，咱们去你上次说的虾做得很好吃的小店吃吧。”
　　施澜生跟在后面进门，平静地说：“好。”
　　当天晚上两人收拾齐全，去烧烤街吃施澜生推荐的烤黄花鱼，烤虾，烤培根，烤扇贝，秘制牛肉，海鲜翡翠面，两个人嘴巴不停，撑得肚圆，回家的时候遛弯回去。
　　虽然是暑假，但是两个人依然穿了宽松舒服的校服，施澜生还背了双肩学生包，他是常年背包的人。蒋文心常常嘲笑他包在人在。人包不分家。
　　天上有很多星星，夏日的凉爽晚风迎面而来沁人心脾，两人被吹得熏熏然，说笑着回家，路上很少有人经过，静谧昏暗，只有路头路尾亮着两盏灯。
　　前方黑暗的角落亮着两点星火，起初蒋文心和施澜生没有留意，等他们走进才发现不妙。
　　两个年轻男人叼着烟头站起来，堵在路中间，看着他们。
　　蒋文心和施澜生停下脚步。目光相接，一时都有点懵。
　　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吐了口烟：“喂，你们两个小鬼，借哥们几个钱花花。”
　　施澜生反应过来，一手抓住旁边的蒋文心藏在身后。看着他们：“没有钱。”
　　蒋文心躲在他背后，不知所措的把头低下，心慌到无以复加，平生第一次遇到拦路抢劫。
　　到了此情此境，才霍然想起魏彭彭在哪里遇的事。
　　那两个人看到这瘦条条的两个学生嘴倒是很硬，立刻被惹怒，大口呸的把烟头吐到地上，右手从不知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刀。
　　长头发男人故意把刀翻了翻，雪亮的刀晃得刺人眼，他右手执刀向施澜生逼近两步，站在较为光亮的地方，蒋文心从后方可以看见他打着赤膊，露出肌肉突出的胳膊，他离近了比施澜生高十公分还多，施澜生虽然也已经长到一米七，但是身量还没长成，跟他一对比，显得瘦弱的一块。
　　长发男人用刀指着施澜生，“小崽子嘴还挺硬，爷爷我跟你客气一下，借你胆了是不是。”
　　蒋文心咽了口吐沫，她想劝施澜生不如给他点钱，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能感到施澜生紧紧地抓着她，比她还紧张，手心里甚至已经出了汗，饶是这样，依然倔强的说：“我说了，没有钱，一分都没有。”
　　那人愤愤的笑了一声，一步步往前走，施澜生和蒋文心已经被逼到墙边。
　　冰凉雪亮的刀向前一伸，指着施澜生的鼻子。
　　蒋文心感觉到施澜生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起先只是小幅度的，然后越来越剧烈，最后身体也开始痉挛，她紧贴着他的背，空着的左手能摸到他抽搐的肌肉。
　　蒋文心的心脏像被扎了一针般的疼起来，她的心脏也抽搐着疼。
　　她握紧他的手，想给他安慰。
　　她没看到眼前的少年眼睛已慢慢变红，那里面的东西变幻莫测，幽深繁杂，烧起一把歇斯底里的火焰。
　　她如果看到，一定会心惊，一个拦路抢劫的流氓，值得吗？
　　再把蒋文心开口之前，施澜生忽然放开握她的手，两手紧紧抓住背后的双肩包，一手悄悄伸进去。
　　一边做这些，一边变了口气软弱的说：“好吧，要钱也不是没有——给你！”
　　忽然翻转胳膊把双肩包抡向长发男人的头脸，在围在旁边的平头小弟反应过来之前，朝他狠踹一脚，一直看热闹的小弟立刻软在地上，长发男人捂住被金属徽章刮红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愤怒的看着他，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微微拱腰，是个进攻的姿态。
　　手里还抓着拿把刀。
　　但是施澜生毫不怕他，站在月亮地里，脊背绷得挺直，手里赫然也握了一把刀。
　　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拿到一把刀。
　　长发男人根本不惧他手里的刀，一个细条条的少年在他眼里就是病鸡崽子。猛虎一样直扑上来。
　　施澜生半步不退，咬着白惨惨的牙齿，迎着一刀扎了过去，是个不要命的姿态。
　　长发男人惊地一躲。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人，谁敢跟他斗。
　　他躲开，少年却饿狼一样追缠上，文心站在他的背后较为光明的地方，只看到两个人形一扑倒在了地上，厮打着滚了几滚。
　　那两个人夹缠不清的时候，蒋文心被晾在后面不敢上前，怕平头小弟偷袭她，但是那小弟蹲下良久，竟然疼的不能起身。
　　小弟在前方，施澜生和那长发男人在中间，蒋文心瑟缩在后方，她看到中间房屋的阴影里，两人中的一个人坐在另一个人身上，身体向下似乎是那什么东西抵在底下人身上。
　　前面的小弟立刻惊慌，捂着肚子弯腰站起来，双手乱挥“不要！不要！”
　　少年的背影格外肃杀孤直，肌肉绷紧，手因太用力青筋毕现，冷冷的笑了一声，握紧光芒如水的直柄钢刀，全力高高扬起，噗地一声插入男人的长发中，
　　长发男人猛地紧闭双眼，感到耳侧火辣辣的疼，长长一线血细细的渗出来，再睁开眼时裤子已经濡湿。
　　他吓得要死，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少年低头看他一眼，唇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他站起身，长发男人和平头小弟屁滚尿流的跑了。
　　蒋文心看到黑暗里，一人占了上风骑在另一人身上，不一会，那两个人竟然爬起来跑了。
　　她赶快跑到施澜生身边，心脏砰砰乱跳，上下打量他：“你……你没事吧。”
　　施澜生揉了揉头上的淤青，平静地说：“他比我惨。”
　　蒋文心踮起脚替他揉脑袋，抱怨地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给他钱了事，你倔什么！幸好只是额头上鼓了个包，要是挨一两刀怎么办！”
　　施澜生淡淡笑了笑，并不言语，把手里的刀合上刀鞘，放进永不离身的双肩学生包里，蒋文心好奇的打开他的包瞅了一眼，里面有个暗槽正好可以把刀放进去。刀身是黑色的放进包里并不显眼，但拿出来的时候却很顺手。
　　她咋舌：“这是mark vi吗，你怎么会随身带军刀呢？多少钱？我竟然都不知道。”
　　这把是战术直柄刀，刀锋寒气逼人，手柄尾端是硬化钢材，可以做锤头，是防身的好武器。
　　施澜生随手拉上包链，轻描淡写的说：“世道这么不太平，带把刀防身。”
　　蒋文心知道他对世界总有戒心，但没想到会到随身藏刀的地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好安慰他：“社会虽然乱，但还不至于这样神经紧张，别人欺负你都是有目的，比如今天这两个人，只不过想要钱，给他钱就了了，有目的就不可怕……”
　　施澜生顺从的点点头：“文心你说的没错，但是世界上太多人想欺负你，手里握住点东西，才能有安全感。”
　　他的脸还是很瘦，没有脱去青稚的样子，额头上细密的汗还未干，蒋文心想起他刚才汗湿的脊背哆嗦的手和身体，说不下去了。
　　他对这个世界压抑许多的愤恨和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