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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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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哽了哽,两个人拉着手朝小巷尽头的灯光走去。
她问:“这把刀很贵吧,你从哪来钱买的,爸爸给的吗。”
施澜生精神了些,朝她笑着说:“是我爸妈的遗物,那次我回家的时候,从保险柜里上找到的,家里的东西卖的卖扔的扔,剩下的已经不多,就把这刀当做纪念带走了。”
蒋文心想起来那次她也在。
他们怕那两人找帮手折返找麻烦所以走得很快,走到人群汹涌灯火辉煌的马路上,才放下心。
施澜生摸摸头上的淤青,把刘海放下来遮住,举手拉钩,笑着说:“这次也保密吧,要是叔叔阿姨知道我们遇到拦路抢劫还跟人动刀,要担心死了。”
蒋文心拉上他的手,刚才的事情越回想越让她神经兴奋不能平静,她恨不能告诉爸妈和两个哥哥,刚才他们遇上了怎样的危险,又是怎样惊险的脱身,施澜生还受了伤……
在中学生简单的生活里简直可以当话题说上三个月好么。
但是……施澜生说的有道理,要是让她妈妈知道,非把胆子吓破,从此不让他们单独出门才够。
蒋文心叹口气,魏彭彭在电话里委委屈屈向自己哭诉他多害怕,简直是怂爆了好么,施澜生是他体积的一半,但是那样静悄悄的持刀立在月光下的背影,比他高大一万倍,有担当一万倍。
蒋文心深吸了口夜风,偷偷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夜晚还是那样的夜晚,霓光还是那样的霓光,h城车水马龙一切都没变化,除了人。
十五岁的夏天虽然漫长但也终于过去,春去冬来,周而复始,三年的时光快速而缓慢的飞速流逝着,转眼便是十八岁的暑假,昨日才开学的高中今日便要毕业,昨日才认识的朋友,今日便要笑着执手各问前程,互相恭祝对方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蒋文心十八岁了,学会了化妆,不再随便乱发脾气,眼睛变大,脸颊如削,瘦了。
蒋文心还记得第一次被夸瘦了是在不久前,蒋爸爸在饭桌上聊英国教育,随口问了施澜生一句想不想去伦敦留学,施澜生愣住然后就认了真,开始熬夜备战考雅思,蒋文心一开始不以为意,直到连续两次遇到施澜生补习太晚饿到去厨房找东西吃,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那天晚上,她穿着兔耳朵拖鞋一手端着柚子茶一手打开厨房的灯,让吃饼干的施澜生坐到餐桌对面,她很严肃的在另一面坐下。皱着眉头问他,“施小生,你来真的呀。”
施澜生低头大嚼,“不然你以为呢。”
蒋文心急了,“我爸就那么随口一说,他自己回头都忘了,只有你还记得,只有你还往心里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家里没人赶你走!”
施澜生终于不吃了,擦干净了嘴,对她说:“我知道家里人对我很好,把我当自己人——尤其是你,我想去留学不是因为多心,我只是想多学点东西,我不像你,家里人不想你去国外,甚至不想你离开h城他们眼皮底下,他们愿意养着你,也能养你到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但是我不行,我不能二十年以后还住在父亲的朋友家。”
蒋文心条件反射的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思索了一下,闭上嘴什么也没说。
她转动黑白分明的眼珠,想了想,最后叹口气说:“即便你想走出去学点东西,也不用用这样费劲的方法,爸爸可以提供给你捷径……”
她还没说完,施澜生挥手打断她:“文心,我不能再依靠别人了,我五年前就应该独立,”他垂下眼睛,“是别人好心拉我一把,给我一个可以安身的屋檐,我不能再接受更多了,以后我也要结婚也要有家庭也要有在社会上的立足之地,这些不能都让别人帮助我。”
蒋文心垂下脑袋,想到以后可能与施澜生越走越远,心里异常纠结,有一句话在舌头尖上绕着但是无法说出口。
最后施澜生说:“我想一步一步循规蹈矩踏踏实实的走下去。”
蒋文心没有办法,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在晚上支开保姆和母上大人顶着一双黑眼圈熬骨头汤给楼上的小爷喝,早起和佣人一起去买施小爷最喜欢的灌汤包,顺便配好中午吃的新鲜青菜。
其实这些事情不用她做,只是她像一个考生家长一样,因为不能替孩子考试,只能尽力多做些自己能做的事情,才能安心。
短短一个暑假,蒋文心厨艺大进,而且专攻营养餐,得到家人的一致好评,让她更有动力了。
有次中午,除了施澜生还在上课没回家,家人齐齐到了餐桌,蒋文心亲手端上一道茄汁杏鲍西兰花,二哥看了咂舌:“昨天是奶酪焗西兰花,我说妹妹,你这手艺确实是长进了,但是能不能在西兰花之外再发展一片天空,哥哥我最近都快吃吐了。”
蒋爸爸不悦,“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妹妹给你做菜还要受你挑理。”
二哥小声说:“这是做给我的么……”
蒋文心的脸皮一向不薄,但是被二哥一句话不知触动了哪一根神经,毫无缘由的红起来。
妈妈一直安静吃饭,这是无意抬头,看到她端详了一阵,犹疑着说:“文心,你是不是瘦了?”
蒋文心说:“哈?”
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有么?”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瘦了。接下来这个暑假不断有人碰见她之后感叹,“文心,你瘦了呀,减肥了么有什么秘诀快告诉我。”
文心揽镜自照,有么?十八岁还满脸婴儿肥,像话吗?
十八岁,已经是大姑娘了,她的生日在暑假期间,过了这个生日,按照人们的说法,她就算是“成人”了。
所以全家老小都很看重这个生日,爸爸郑重的给好友们发了帖子,请他们带上家眷特别是各位少爷与千金们,务必要来。还允许蒋文心请了全班的同学,甚至连两个哥哥也呼朋唤友,招了一大堆相干不相干的朋友,过来吃喝玩乐。
所以这一场生日会,在尚且属于商场新贵的蒋家,是前所未有的喧哗热闹,生日一大早,正源旗下的酒店便把厨师和侍从们打包送了来,一起来的还有用小货车运来的各种食材以及工具。
各位先生太太们知道这是蒋家夫妇掌上明珠的成人生日宴,蒋家夫妇极其看重,故而都是盛装出席,连儿子女儿都打扮的很讲究,尤其是儿子。
蒋文心和施澜生的同学们也想争脸,个个打扮的花蝴蝶一般,嘻嘻哈哈穿梭在楼内楼外。
侍者们穿着特地订做的制服,像电影里一样用托盘把各色酒水托起,平稳娴熟的走来走去,蒋家知道这次来的人年龄不一,口味杂,除了厨房内的师傅们挥汗如雨的制作食物之外,蒋家的几个佣人也上来大显身手,奉献出蒋家独有专属的菜肴,还亲手调制了桂花蜜茶,薄荷柠檬蜜,蓝莓冰沙等等饮品,还有蒋家特色的布丁和曲奇。一时间,楼内楼外的长桌上铺满层层叠叠的银盘盛载各色点心佳肴,蒋家夫妇依着年轻人的口味从老字号的奶茶店点了50杯招牌奶茶外卖,又点了蒋文心最喜欢的玫瑰酸奶的外卖。佣人们一拨一拨的不停跑出去接外卖的车,而客人们衣香鬓影,手拿一杯饮品言笑晏晏,年轻人多在室外露台上或花园里玩闹,也有的去地下游戏室厅里打球,最热闹的便是他们。年长一些的则多数在一楼客厅由蒋家夫妇陪着。
佣人收了外卖盒子,顺便取出上午因为太忙,忘了取的信件,正巧遇见上楼的蒋文心,便全交给她。
蒋文心随手翻了翻厚厚的一大叠信件,有大哥二哥订的杂志,也有早上的报纸,平时除了施澜生偶尔定期的自己去取信,全家的信件都是佣人取,但是今天佣人全有任务,故而忘了。施澜生大概也是忘了。
她抽出施澜生那一封,上面写着发信地是b城,发信人姓李,她不认识。随手放到桌上。
她照了照镜子,看到一张年轻紧致的脸,皮肤是象牙色的白,不用傅粉,就可以发出淡淡的光泽。是年轻的好处。
她把头发向后整齐的梳过去,在脖子后上方简简单单扎住,换了一件黑色蕾丝公主袖的蓬蓬裙子。
站在全身镜前,她仔细地打量镜中的自己,十八岁的女孩,白皮肤散发着光泽,黑色的头发也散发着光泽,像是一颗熟透的粉白桃子,离得近了甚至能看清脸上的绒毛。
蒋文心发了会呆,轻轻打开手下的小抽屉,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黑缎小盒子,打开,取出一只金管的大红唇膏。对着镜子轻轻擦上。
这是施澜生送她的成人礼物。
她擦完,左右前后的仔细打量,觉得镜子里的人长大了。
把桌上的信放进衣兜,穿上鞋小跑着下了楼,她路过客厅,客厅里,水晶吊灯光芒如水,叔叔们和爸爸正高声大气的谈论股票,妈妈和几位夫人在一旁的小沙发上窃窃私语,不知谈什么谈的兴奋异常,不时拍手哄笑。
见了蒋文心,大家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一位阿姨拔高声音夸她:“看文心这大眼睛白皮肤,真是大美女,丹云你好福气啊。”
“是啊,略一打扮,大不一样,成熟多了。”
“哎呀,你们不要拿她开玩笑了,我这丫头整天跟泥腿子一样,还美女……”蒋妈妈笑着挥挥手。
蒋文心也略笑了笑,站在当地,对妈妈说:“妈,我去露台上看看同学。”
号称塑胶大王,挺着大肚腩的王叔叔转过身笑着说:“我家秀勇也在露台,上次跟你吃饭知道你今天生日就去买了一条项链,非说要亲手送给你,现在估计正到处找你呢。”
蒋妈妈听了忙说:“文心那你快出去吧,带开智多吃点东西,少学你二哥他们去地下打游戏。”
文心了应了一声,快步走出来。
花园的树上亮着彩灯,年轻的少年少女们有的在露台上拿着红酒低声聊天,有的花前树下倚着长桌眉目传情,最热闹的数游泳池边上,大哥被起哄,跟人比赛自由泳,一众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大声欢呼着正给他们两人加油。
蒋文心穿梭在人群里,遍寻不到施澜生。
她端着一杯红酒,在廊前站了一站,转身上了楼。
她只是碰碰运气,轻轻扭开施澜生卧室的门,便有光芒和音乐声流传出来。
她进去,端着红酒杯,穿着小黑裙,站在门口歪着脑袋笑着看他。
施澜生本是趴在窗台上双手垫着头,默默地听歌。听到动静,便转过身。
两个人对视,甚有默契的微微一笑。温暖的房间里,一台旧留声机悄悄运转,属于上世纪的古老歌曲在他们之间轻轻吟唱。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蒋文心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把这句歌词听到耳里,微醺的脸颊忽然被火烤过一样红了起来。
施澜生漆黑湿润的眼眸,被酒洇润的红色唇角,像是含了一种笑意。两人静默对视。
有些感情不用说,成长着,成长着,自然就懂了。
他笑着走到她眼前,把手抬起来,学着老电影的台词:“尊敬的小姐,我能请你跳个舞吗。”
蒋文心抿起嘴唇,笑着把手放到他手里。可是“嗳”一声又把手抽回来,从兜里拿出那封信递给施澜生,“你还有b城的朋友?”
施澜生微笑着接过信,看也不看甩到堆满书本的书桌上,“以前的同学。”回身抓住蒋文心还没收回的手,在歌声中,轻轻搭在对方腰间,温馨相拥。
蒋文心把头靠在施澜生的肩膀上,两人相识数年,施澜生开始与蒋文心差不多高,到如今已经高了她一个头。蒋文心抬头,鼻子正好到他的心窝。
蒋文心的生日在暑假末尾,施澜生留下来陪她过生日,签证和飞机票等早已经办好,最迟最迟,明天就要飞走了。
耳鬓厮磨五年,早已接受有他的生活,以为永远不会分开的人,明日便飞到茫茫的大洋彼岸。
蒋文心垂着眼睛,靠在他的胸口上,手指抠着他的黑衬衫暗纹。
小时候,妈妈曾教学会说话不久的小文心背诵古诗,那首古诗蒋文心如今还记得。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蒋文心几乎被哀怨的老歌催出眼泪。
抬起头,扬起一张素白的脸和火红的唇。
施澜生垂头看她,一张逆着光的脸,表情晦暗不明。
随后,俯下身,轻轻覆在她的红唇上。
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这是他们的初吻,可是谁也没觉得惊奇。
留声机里,施澜生母亲最爱的那首歌依然在不知疲倦的唱。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