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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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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澜生推开铁艺门进入,熟门熟路的打开别墅屋门,这才是他自己家,他从踏上这块土地的那一刻,神经都跟着放松了。
蒋文心弓着身子试探着推了推铁艺门,竟然没关,她猫着腰进来,却不好再往里走,站在那欣赏满墙的红玫瑰。
这小子这两天反常,原来是想念父母了。
蒋文心一脸大人样,叹口气。
想进去看看他,却又暴露了自己跟踪他,犹犹豫豫,最后站在客厅方位的大窗户底下,侧耳听着墙里的动静,但是一声响动也没有。
可能他不在客厅。
蒋文心无聊的靠着别墅的红墙,白裙子真可恶,一蹭就脏,她给自己拍了拍裙子的土,把脚尖点起来,轻轻踢着地上的土。
这样慢悠悠的踢来踢去,直踢到夕阳西下,霞光披满身。
蒋文心踮起脚尖,想瞧瞧里面的动静,却听到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下来。
是施澜生下楼了,他走到客厅脚步声顿住。
过了许久。
蒋文心努力拉长身体,把半个脑袋露出窗台,看到施澜生停在陈列柜前,静默不动。
施澜生那种少年独有的清冷声音响来,“还要看多久?进来吧。”
蒋文心一下脸红了,讪讪的进来。
一进门,便看到施澜生刚才在看什么东西,是一副相框,相片里有一家三口,仿佛是春游刚回来,男孩的帽子反戴着,趴在爸爸脖子上,妈妈的上衣围在腰间,三个人喜笑颜开的望向镜头,幸福感扑面而来,蒋文心能看清他们头上的汗滴和眼角的笑纹。
施澜生拿起相框仔细看,“我们那时候很幸福。”
蒋文心怕他伤心,“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会陪你。”
施澜生终于看她,她眨眨眼,眼睛很圆。
施澜生动动嘴角,蒋文心以为他想说什么,但是他没有,忽然扭过脸,背对着她,只留一个背影。
黄昏的红霞,变得暗淡,不再光芒万丈。玫瑰也跟着失色,鲜红仿佛变成了暗红,静悄悄的挂在窗外,没有了阳光,万物都要在黑暗中消隐。
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光影,地板上的薄薄的灰尘肉眼可见。
施澜生站在阴影里,声音有不可察觉的颤动。
“其实那时候,我能感觉到她想离开我。”
蒋文心歪歪头,听不懂。
“…………我也很害怕。她摁着我的头让我给每一个到场的人行礼,力气很大,弄得我头痛,让我一整天都跪在爸爸的照片前,不许我起来,她也陪我跪,使尽力气的把我箍在怀里,我们就这样整日整日的呆在灵堂里,穿着孝衣,戴着白花。她见了人,说话有条有理,该道谢的道谢,该赔礼的赔礼,可是,我知道她的心已经死了。”
“……我很害怕”施澜生低下头,又一次说。
蒋文心以为他像昨天晚上一样,哭了。
可是他没有,抬起头,只是声音颤动,“但是又无能为力,没人能帮我……守灵的最后一天,妈妈抱着我,指着那些穿西装打领结的人,悄悄在我耳边说,‘乖,宝贝,你要小心这些人……小心这个世界。’”
蒋文心痴痴地听,手臂却自己有了意识,等她发觉,已经抱住他。
她略觉尴尬一笑,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经过了漫长的浇灌,终于发了芽,破土而出,像窗外的玫瑰一样,开始疯狂的茁壮成长。
但是当时的她,并无知觉。
蒋文心尽量自然的放下手,想找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施澜生一直没动,站在那阴影里,打量她,打量她抱住他,打量她放开他。
蒋文心拿起照片旁边的一张唱片,问:“这张唱片很老了,没想到你家居然还有。”
施澜生轻轻地嗯一声,“妈妈很喜欢。”
以前,很久前,在这栋房子,这间大客厅,妈妈会放这首古老的粤语歌,穿着真丝的粉色睡衣,与晚归的父亲轻轻相拥,悠闲地摇晃着腰肢,嫌弃爸爸厚重的大衣上带着寒气,作势要推开他,爸爸却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低哝细语,生怕吵醒了楼上的小小的施澜生,却不知道,施澜生早早的埋伏在二楼走廊的角落里,偷看楼下的一切。
听的久了,这首古老的粤语歌,每一个字,他都会唱。
施澜生接过蒋文心手里的唱片,找到机子播放。低沉的女中音,如幽魅往生,如旧上海的旗袍女人回眸一瞥。幽怨的飘荡在宽阔的客厅中。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
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似乎一瞬间,夕阳屏退,黑夜降临,同时华灯遍匝,父母仿佛又穿着柔软睡衣摇曳在客厅里,低声软语,呢哝不清,客厅里温暖如春,而家人俱在!
施澜生怔怔的听着,其实也并没多久,却像上辈子听过的一首歌。
他对蒋文心说:“会跳舞吗。”
蒋文心也被这魔声幻音迷惑住了。闻言忙道:“啊?……我不会呀。”
施澜生已经抱住蒋文心腰,注视她眼睛“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靠一靠。”
他的眼睛也带着魔力。
两个人拥在一起,随着音乐,慢慢摇曳,旋转。
身体挨着身体,生出温热。然后人便不想离开热源。
蒋文心晕晕陶陶,她并没喝酒,却有了醉意。
少年把头放在她肩膀上,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支力点,柔软的头发摩擦她的脖颈。
他的声音也像黑夜,他低声问:“你知道吗?那天警察接我去事发现场,十字路口前挤着好多人,我从来不知道h城有这么多人——他们像一道黑色的屏障,把我隔在外面,我进不去,也不敢进去,我没法看到自己的爸爸躺在冰冷的马路上,旁边的人对他指指点点。我吓得心都颤了——但这样的事,我经历了两回。”
他的声音已如同黑暗里的幽魅,“听说人从货车底下走一遭,已经不成人形了,从十八楼跳下,更是一滩烂浆。”
蒋文心抚摸他后脑勺上的短发,身体里的某一处,跟着当时的他一起惊惶疼痛。
施澜生任她抚摸,接着问:“蒋文心,你说我妈妈让我小心这个世界,有没有道理?”
声音已是冷漠。
蒋文心心中满是为他难过,对他的疑问没有仔细分辨,声音只是不由自主的怜爱,“没关系,我说过你还有我……我家就是你家,我就是你姐姐。”
施澜生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注视着她的双眼:“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忘了……文心。”
从那天起,施澜生终于去掉姓氏,亲昵地喊她文心。
蒋文心满心感动,摸上他的头发,觉得自己瞬间高大起来。
爱一个人,常常觉得他很脆弱,需要保护。这大概是爱情的盲目和偏见。而深陷其中的人,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