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说我爱你》王嘎嘎

3、拉萨之行（3）

　　下了火车，寒冷扑面而来，风沙太大，眼睛都睁不开来。苏小妹穿的单薄，受伤冻疮溃烂的伤口隐隐作痛。

　　人头攒动，等汽车要花时间干脆就打的。就算如此等到人民医院，苏小妹盯着手表的指针，还是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这几天的担心受怕把刘玉梅的身子透支个一干二净！虽然她极力在苏小妹面前克制，可是做母亲的心情从她的眼神就可以看出倪端。而后坐在的车上，她精神显得涣散，苏小妹手足无措。

　　“刘阿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头昏目眩胸闷有点恶心？”

　　“人老了就这样，毛病太多，不碍事。”说得有点牵强，眉头紧皱，看得出确实很难受。

　　苏小妹很诧异，人老了心态固然发生变化。以前刘玉梅是巷子里的一枝花，波浪卷长发，精通打扮，较好面容身材玲珑有致。大多数男人对她多有垂涎私底下肖建国是羡慕又嫉妒。生长在城里的刘玉梅身上多了一些高傲也享受被人爱慕的感觉，使同身为女人的翠花痛恨不齿。所以长大后苏小妹会想肖叔叔私底下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击溃那些爱慕者无礼的目视。现在，昔日妩媚的女人老了，时间真是一把美术刀，在她的脸上镌刻了无数皱褶和细纹。苏小妹让司机加快速度，让刘玉梅做个身体检查。司机无奈，前面突然发生交通事故，只能改道，这样又得花不少时间。

　　“恐怕是高原反应，不可小觑。”说着翻开随身带的包包，从里面拿出一瓶胶囊和矿泉水，把水打开让刘玉梅吞下药丸。

　　总算是到了医院。刘玉梅看起来稍稍好了不少，但是脸色还是苍白的可怕。苏小妹寻思着把她送去检查一下，再去实现此行的目的。两人走进医院，大堂闹哄哄的，很多人拥挤在一个地方，一个穿着医生服的男人不堪挤压，双手把那些人群通通阻挡出去，很快赶来两名护士，帮助驱赶人群。刘玉梅没来由皱起眉头，医院本该保持安静这闹哄哄的像什么样！苏小妹没说话，撇了一眼比较靠近自己的女士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某地方报社。

　　苏小妹排队挂号，刘玉梅发现不对劲儿，苏小妹让她先去看急症高原反应可大可小万一耽误就不好了。刘玉梅脸上不高兴，当下摆了脸色，“我是过来看儿子，不是来检查身体！”

　　拗不过刘玉梅，苏小妹从刘玉梅那里要到号码，直接给号称是主治医师打了个电话，就直奔三楼。

　　连门也没敲，直接进去。里面坐着一个男人在低头写些什么，他抬头指指前面的位置让两人坐下，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苏小妹才发现这是刚刚见过那位被人挤压的医生。

　　刘玉梅忙不迭的问，“医生，我是肖落的妈妈。我儿子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我要马上见到他！”表达很强烈的见面意识。

　　医生抬头，不疾不徐开口，“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刘玉梅脸上挂不住。心生不满，却不敢怎样。

　　苏小妹开口，“我们刚下火车过来，我想知道肖落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那医生把手中的事情放下，盯着苏小妹，有少许错愕，尴尬的咳一声，调整脸部表情，“情况不乐观。前天转送我们医院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因为高原反应跟哮喘病同时发作，呼吸一度窒息脑子供氧不足。在高原上迷失两天两夜，被大家发现的时候身上只穿着一件毛衣，全身冰冻水肿，肺部严重受到创伤。发现脑子有淤血和骨碎片残留里面，应该是曾经从高处摔下来造成的。医院一直在联系他的家人，没有家人的同意我们不可能进行手术。现在靠仪器和注射让他维持生命，脑部的淤血和碎块必须清除，既然你们来了，我们可以尽快研究对策安排病人进行手术。我只能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但是最后能不能痊愈只能看他的求生意志力！”

　　刘玉梅听完整个人几乎瘫痪，两手掩面忍不住嚎啕大哭。医生见惯这种场面，没有打扰，让她哭下去。

　　苏小妹面容平淡，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直接放在桌上“明人不说暗话，钱是少了点这只是我们小小意思，希望医生能够多多费心！一定想办法救他！”

　　医生冷笑，用手臂支撑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是跟我谈判？”

　　哈！谈判？“你以为我会用生命去谈判？”

　　医生站起身把桌上的红包狠狠甩在苏小妹身上，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既然知道生命不可以当成谈判的筹码！你用这个是侮辱我的职业道德！你这种人太多了，社会败类！”

　　苏小妹自知理亏，无所谓捡起红包塞进包里，听到医生搬出职业道德不由嗤笑，也好也好。医生走到门口，苏小妹扶起刘玉梅，“跟上！”

　　跟着医生坐上电梯到了第六楼。气氛有点尴尬，刘玉梅的身子不断颤抖，医生面无表情。

　　“病人暂时处在昏迷不醒高危期，现在隔离在重症监护室。你们不可以进去，只能在窗户上看几眼。”说完就甩手擅自离开。

　　刘玉梅趴在窗口，眼泪不断，很快模糊了窗。苏小妹知道此刻不应安慰，让她尽情发泄，她的思念，她最爱的儿子，生命垂危，却无能为力。

　　苏小妹透过玻璃，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带着氧气罩，身上插满管子，面容安静祥和。她竟然还注意到肖落头发变长了，因为手术，前额被剃了发。她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只是突然想起以前大洛的发型干净清爽，会有小碎刘海，不遮眼睛，整个人显得帅气洁净，一笑起来刘海会随风飘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对，从八岁开始一直到高三。他们是青梅竹马。大洛总是一脸温和，笑容淡如暖阳。她见了无数这样的笑容，但是为什么总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也会皱眉，帮苏小妹善后的时候会皱起眉头，却也是淡淡的，怒气像层薄雾。他会说苏小妹你个白痴！苏小妹每每会反唇相讥。

　　难过倒是不多，苏小妹不确定那是不是难过。她有点笨不似肖落善于察言观色。刘玉梅跟肖建国闹矛盾那段时间，大洛的笑容黯淡了，眼睑经常下掩，厚重的眼睑毛像毛刷般铺盖下来。苏小妹有点笨但不傻，每当翠花在背后嚼耳根的时候她会没来由的烦躁。

　　现在呢。你躺在那里，你的表情死亡了，变成一滩死水，安静的可怕。苏小妹宁愿你站起来，揉乱自己的头发，生气的骂道，苏小妹你个白痴！

　　她就这样看着，贪婪的盯着他luolu在外的皮肤，他的眼睛他的眼睫毛他被罩在氧气罩里面的鼻子跟嘴巴，苏小妹能够想象他的嘴唇肯定龟裂了，多冷的天啊，就这样穿着一件薄毛衣，就是苏小妹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都受不了。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苏小妹你多穿点会死啊！”……你若是醒来，我以后都听你的，不再为了风度放弃温度好不好？！

　　你肯定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年我刻意不跟你联系。你肯定什么也不知道。上次密友小静跟苏小妹电话，她说小妹啊我要结婚了！苏小妹有点意外，还是陈扬天？电话那边嘻嘻笑开来，我们上辈子就注定了他是摆脱不了我的。言语之间满是幸福。最后要挂电话，小静问，你还没忘记他？致远不错。我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苏小妹一时无言以对。

　　她其实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子？为什么？

　　此刻明明知道他生命垂危，明明知道他可能再也睁不开眼。也许会就这样看不到他的笑脸。苏小妹心情却从未如此平静过，就像是习以为常，面对太多死亡的医生。她不是医护人员，她怕医院怕死亡（爷爷曾经在医院去世），她在火车上勾画出种种情形，比如见到肖落会大哭一场，至少会偷偷流泪。但是没有，一点眼泪也没有，眼睛是干涸的，鼻子也不酸涩。脑子有点混乱，是不是悲伤，她一时回答不出来。

　　刘玉梅还在哭泣。她像是积蓄已久，眼睛已经肿胀的厉害。就算是小时候肖落家的养的萨摩耶犬小邋遢在一场车祸中死去，她也没那么悲伤过。也对，那再喜欢也不过是宠物，而这里面躺着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一个人在走廊上跑了过去，鞋子在安静的地板上震动的厉害。苏小妹转头望去，是一个男的，兴许跟自己差不多大，满头大汗的跑到自己的面前。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重重跪了下来。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低头映入眼帘的是同样一张消瘦的脸。

　　“阿姨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肖落！要是我不提议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要不是我……”他哽咽，断断续续的说着，几近说不下去。眼泪模糊了脸。刘玉梅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扬起手。

　　苏小妹看到那个男人闭上眼。

　　却迟迟没等到疼痛，他睁眼，刘玉梅已晕厥。苏小妹及时抱住她。他慌张站起来，背起刘玉梅奔向急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