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说我爱你》王嘎嘎

2、拉萨之行（2）

　　爷爷弥留之际对苏小妹说，傻孩子，真希望你一直傻下去……

　　爷爷离开七个年头，无数个晚上会梦到爷爷，他牵着奶奶的手一起来看这个撒泼打架无所不为的坏孩子。他说傻孩子，希望你一直傻下去……

　　苏小妹是被人群攒动吵醒，爷爷的身影离自己逐渐模糊。她睁开眼看到对面一个孩子整张脸趴在窗户上，眼睛满是兴奋，嘴里大声喊妈妈妈妈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一妇女睡眼惺忪，把孩子从窗户上揪过去。“到西安了。”

　　“那很快就可以见到爸爸了？妈妈，火车能不能再开快点？”

　　“不要急，等我们下车了爸爸就会来接我们，见到爸爸不要撒娇，爸爸肯定很辛苦。”

　　“那我可以亲爸爸一口吗？”孩子可怜兮兮的问他妈妈。

　　我忍不住笑出来。那妇女见我笑，也跟着乐开来，她主动跟我攀谈，“他爸爸在西藏做建设，我们是浙江人，他忙回不来，我们就过去了。他爸爸也不容易，这去西藏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我们体谅他。前两天打电话过来让我把孩子也牵过去，让他见上一面。”

　　“孩子很想爸爸了，多少年没见了？”

　　“五个年头了。走的太匆忙，这孩子快忘了他爹长什么样了。每年想回家过年，无奈这票荒回不来，为祖国建设没办法啊。”言语之中满是无奈，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苏小妹只是浅浅的笑，默默的祝福他们。

　　“你要去哪儿？”

　　“拉萨。”苏小妹答。

　　“去看男友的吧，现在的年轻人是一会儿不见就想的紧。”说完意味深长的盯着苏小妹瞧。

　　苏小妹没有反驳，窗外下着雨，让这个世界迷蒙起来显得不真切。她觉得心绞的难受，好似呼吸都会疼痛。刘玉梅还没醒，睡得挺沉的这一觉。也难怪，这一路上她受了不少的罪，一直提心吊胆。现在沉睡了大概是真的累得不行了。她把刘玉梅身上下滑的大衣往上盖个严实。

　　小孩子嚷嚷着要吃泡面。他妈妈不让说现在吃太早了。那妇女看着还在沉睡的刘玉梅，在儿子耳边耳语几句，那孩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再乱喊乱叫。

　　苏小妹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她回馈以微笑。

　　但是也渐渐没了心情。爷爷让她一直傻下去。可是亲爱的爷爷，傻傻的苏小妹现在后悔不已。
　　后悔什么？

　　后悔又能如何？她通通没了法则。她是苏小妹，她是成长后的苏小妹。她回想起以前的种种，被一种恍然的明亮照得眼睛生疼。

　　大洛，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你是否跟我一样，渐渐淡忘了我们的友谊？我们都没有刻意去提起，是不是就代表着不存在呢？

　　小时候你说苏小妹你是白痴。我不恼，因为你愿意为白痴善后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说苏小妹你再打架以后我就不帮你了。我不答因为你不会真的忍心不理我。你说苏小妹快点喊哥，我不喊因为你从来就不是我哥。你说苏小妹大冬天怎么整天要风度不要温度。我不听因为你肯定会把自己的手套让给我……那年苏小妹快要毕业，肖落跑到野丫头的家里对她说，苏小妹，再见！

　　苏小妹撇撇嘴，再见，最好再也不见！哼！

　　然后到现在，一晃青春只剩下苍白的回忆。我是苏小妹，我真的没有再见到成长后的大洛。
　　年少时光所谓的一切任性，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苏小妹清楚，那种淡淡的感情，似下雪后留下轻轻的印记。我们都在克制，以为过了冬天，就将会是春天……

　　苏小妹想，你肯定不如我那般想念你。就算是公司时常加班，下班时顺着路灯，一个人孤身走在那条阴森的小道上，我会歪着头看着墙壁上投射的背影，是如何的寂寥。我也会想起小时候你骑着单车，我坐在后面，双手揪着你的衬衫，在铺满木棉花的大街小巷到处乱窜。这里的建筑太过拥挤，这里也挤满了人，老旧的建筑墙上会贴着大大的拆字。我在想，我们那里是否也容不下这些陈旧的回忆？

　　她想她不是念旧的人，却为何看到坐在拆迁楼里沉默的居民，心里竟然是满满的唏嘘？！

　　后来苏小妹便没有骑过单车，在学校买过两辆，但小偷就是专门跟她作对，每每偷去的必然是苏小妹的单车。公车特别便利，办一张公车卡就可以花很少的钱逛遍整个城市。她开始越来越懒，但是可喜可贺，那发达的腿部肌肉松软了不少。

　　我是减肥成功的那个女孩，我是念旧的女孩，我也是不思上进的女孩，苏小妹顿时觉得眼眶湿润。

　　“想什么呢？怎么不多睡会儿？”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换回苏小妹的神智。她把脸从窗口移开，看到刘玉梅眼里的倦意，眼袋和细纹是女人的天敌，她虽风韵犹存，却终究还是老了。

　　“我也刚醒没多久。”苏小妹扯动嘴皮笑了，大概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实在笑不出来，哪怕是伪装也做不出来。她的脸上是有深深的痛苦，一夜沉眠还是化不开的痛楚。“到哪儿了？”

　　“西安。”

　　“哦，火车可真慢。不过现在快多了，阿洛小时候我跟他爸离开原来的城市，我们踏上火车，就一个城市，也花了一天一夜。可是那时候因为心里有了不舍，所以希望火车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等反应过来，那城市已经变成了回忆中的点滴画面了。”

　　“明天就能到了。”

　　“我是怕到明天就……就……”没说完就哽咽。

　　“渴不渴？我给您倒杯水吧。”见她没回答，苏小妹站起身，在包里拿出水杯，朝火车反方向走去。接水的人很多，苏小妹排队，有人在厕所边上抽烟，烟味挺大，朝着另一车厢飘了过去。她接到水，不急着回去，混在抽烟的男人堆里，没脸没皮的向一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要了根烟。

　　那人诧异的盯着她瞧，但是没有多问，抽出一支烟递了过去。

　　那人还帮她点火。苏小妹感激的点点头。烟雾缭绕，她想起秦妖妖也会抽烟，她一直以为这是个优秀的女孩，自然不会沾这些东西。高三毕业晚上，秦妖妖躲在厕所抽烟，苏小妹就在她隔壁的蹲位。那时面对着分离，无论男女都抱在一块哭成一片。啤酒罐子摔在地上溅起玻璃碎片，一群人疯癫翻了天。苏小妹像一个可耻的偷听者，坐在马桶上听着秦妖妖一个人唱歌，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还有伤还有痛，还要你还有我……

　　苏小妹傻傻的坐在马桶上哭了，怕被秦妖妖听到，用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

　　抽完烟还在嘴里塞了块木糖醇，怕被人闻出烟味。那大哥也讨了一根过去，苏小妹干脆把剩下的全给了他。

　　站起身时，听到那大哥在浅浅叹气。苏小妹端着开水，把口香糖用纸巾包好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刘玉梅看起来镇定不少。苏小妹把水递过去，她说了声谢谢。

　　苏小妹朝她笑了，丹凤眼娇媚，一颗小虎牙特别可爱。刘玉梅朝开水吹气，抿了一口就把水放下。

　　苏小妹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握着，回过神才发现是刘玉梅的手，一时无所适从。刘玉梅反倒很自然，眼睛望着前方，语气变得柔和。“我记得以前你胖胖的，头发很短，比我家阿洛还短，跟个男孩子似的，整天不好好念书就知道打架。阿洛就喜欢跟你呆一块，两个人从小混到大好的跟什么似的。我承认以前不喜欢你，作为母亲这也是无可厚非吧。我怕阿洛会被你带坏，怕跟你一起整天顾着玩散了心。阿洛这孩子虽然不顶嘴，但毕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他的想法。你们高中长大了在同一所学校，阿洛也开始谈恋爱了……恩让我想想是叫妖妖的女孩吧，真漂亮嘴巴也甜我生病的时候照顾的很周到。我问儿子他还不承认……大学了你们都离开这里去了别的地方，我跟你妈也不再向以前那样，现在想想吧我们就是两个无聊的女人，根本不存在着矛盾却彼此看不顺眼。自从你妈跟你爸离婚，我想通了，我们这是何必呢原本可以和平共处。看看我真老了，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小妹啊不要嫌我啰嗦，自从阿洛不在我身边，我老是觉得活的不带劲儿，他爸整天忙，我找不到说话的对象就整天去你家找你妈。”

　　“你妈这几年老得太快了，她表面上太要强好像自己什么也不在意，谁不知道，家里少了男人怎么都不对劲！她老是念叨，说你不孝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你们年轻人都不恋家，你这样阿洛也这样。两年难得回一趟家。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太婆在家想孩子。很久没看你差点没认出来，真漂亮，女孩子还是要有女孩子的样子，瘦瘦的，留了长发，还长高了不少……这看看谁还相信你是小时候那个无法无天就知道打架的问题孩子？有男朋友了吧？阿洛从来不跟我说这种事，但是我知道他还是跟妖妖谈朋友，回家过年的时候看到他在发短信，我偷偷过去一看，就是那个女孩子。”

　　“恩。还没有。”苏小妹有点窘迫。

　　“追你的肯定很多，现在女孩子就是不定心。阿洛从小就有女孩子追着跑，那摸样也特别招人喜欢。我就寻思着让他念完大学就带着女朋友回来，你肖叔叔工作都替他安排好了，谁知道他竟然先斩后奏，去了西藏才跟我们通报。”可以看得出，因为这些事刘玉梅到现在还没能完全释怀。
　　“他小时候就跟别人不一样，不喜约束喜欢自由。”苏小妹毕竟跟他一起长大，怎么会不了解他。哪怕后来大学没有呆在一块，小时候就定型的心性，长大也很难去改变。

　　“我那时老想着让他爸去西藏把他拉回来，他爸不同意，当然他也不愿意回来，让我们给他几年自由的空间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每个月都会给我们打电话，汇报那边的情况。我们也好安心……我是真的后悔啊要是那时候就把他带回来现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刘阿姨，后悔也改不了现状。”

　　“我知道。我是真怕，万一见不到他怎么办？小妹你说我该怎么办？”说完眼圈又红了。

　　对面那孩子又在吵着要吃泡面，他妈妈起身去接水，他也跟了出去。

　　“不会的阿姨。”苏小妹只能劝慰。实话说她也不确定，从小到大在她身上发生了很多未知数，大洛来到自己的身边被自己常年欺负。在初二认识漂亮的秦妖妖。初三的时候狠狠修理了徐晓弦一顿。高中竟然被重点一中录取，□□顺势建立。高一下学期爷爷不幸离开自己跟奶奶地下团聚。爷爷去世后竟然被小混混欺负了一顿吃了委屈。高二发现秦妖妖的小秘密知道她一直喜欢少根筋的肖洛。高三的时候徐晓弦终于跟苏小妹表白，苏小妹盯着肖落与秦妖妖的方向，突然心痛狠心拒绝他。大学了……大学了四个人很少再见面了。

　　青春消逝的莫名其妙。就跟大洛，昨天他还好好的，虽然两人再无交集。现在他在西藏，却已深受创伤，昏迷不醒。

　　命运这种东西，不是苏小妹这个头脑简单的人能够参悟的透。

　　她只能默默祈祷。不会的，大洛不会有事。

　　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但是希望还在，人心不灭！

　　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