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前年雾雨(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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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柳院一游，去的很是不尽兴，而且小淋了一场蒙蒙雨后，不过是被阵不暖不热的春风吹了一吹，自己就落得如此狼狈，还染了风寒。那日，小婢应了那位守在幕柳院的公子的命令，一路把我护得好好地，直送回去了杨管家替我们找到的落脚客栈里。
若柳这么想着，在这件事上，她一直觉得挺过不去的。
——也怪不得锁月在送我回去的路上，一直愁眉紧锁，答我的话也是兢兢赫赫的语气。说到底，那天也是因为我出去一趟就染了风寒的缘故，连累了她被杨管家责骂了。
“那天的事，真是抱歉了，是我连累你被杨管家……”
若柳拢了拢披着身上的锦裘，坐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手中捧着紫金暖炉，趁着锁月给她捧来药，张罗着放在桌上的间隙，说了一句。
可她突然打断了小姐的道歉，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腼腆地笑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才没有这回事……锁月没有好好照顾好小姐，实在是犯了错，被杨管家责备也是应当，所以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否则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这样吗……真的没关系？”若柳不确定地再问了句。
“嗯，没关系的。而且，锁月自来到方家做小婢起，也没怎么出过方家的宅院，所以这次受了命，出来迎接你回去，心里也很是欢喜。更何况小婢也没去过慕柳院看过那里的黄槐，这次去了，也算是开了眼界，别的什么，倒也不太要紧啦。”
“那好。总之，谢谢你带我过去了。”若柳向她莞尔一笑，尔后想了想又补了句，“话说，在慕柳院里见到的那公子是……？”
“那公子么？小婢也是第一次见。但听绫兰说，他是专门在慕柳院替三月公子处理公文的。”锁月答道，手中却一直在药的上方扇着手，细心地把药摊凉了，“小姐你也看见了慕柳院里的那座楼？那是花央楼，听说，三月公子和他的助手们，在每年仲春之时开始，连着六个月，都会一直在那里工作和处理文书的。”
——三月公子？
听着锁月这么说，她似乎有些印象，自己以前从哥哥那里听回来的传闻。
在自己还是黄口之年时，那时候阿爹还未去世，尚是荆州刺史，同时另一个身份也是“映月”的带头人。长兄卫卿义，连同她的义兄宋百筠，两人则是爹的左右手，替他管理着映月内部庞大的事务。
在如今的朝廷管理之下，各地民生安稳，边境无战事，一派国泰民安繁盛之景。可是，总有一些人不那么安分，试图要搅乱这盘早已经停止对弈的棋局，上至官僚，下至平民，难免会有一些人想要从中作祟，试图破坏现在的太平之景。
所谓“映月”，便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出现的。
自这一代的皇帝登基以来，朝廷便暗地里将一些人聚集起来，培养成具有很强搜集情报能力的人。其中，也不乏有些人是出身自杀手组织，不过后来弃暗投明被拉拢入映月的。她们荆州卫家，似乎深得当朝皇上的喜爱，特被提携为映月的主心骨，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里，替朝廷做了很多不能明说，却必须暗地里解决的“棘手之事”。
其中有一回，发生约摸是十年前的事，后来哥哥对她说，当时阿爹联合了永州方家，一起化解了一场本来会引起朝廷大乱，时局更替的重大事件。是什么事情，哥哥没对她说明白，只是一个劲地对道“有多么厉害、多么了不起”之类的，当然，“三月公子”这个人，也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代表方家的人，就是三月公子，方三月……他呀，我听说啊，绝对是个青年才俊，不愧是个‘英雄豪杰’！当年那事啊，也是多得他最后起了重要作用，才得以化解，阿爹也说他了不起呢……说什么连方家的大少爷，那个方陌南，估计比起来……也要靠边站的吧！”
“哎，哥哥你别乱说。”若柳连忙摇头摆手。
“你才是呢……我说啊，妹妹，我说阿爹当初给你定的亲事是不是想歪了啊……本来就是应该让你嫁给方三月才是嘛，方陌南算什么……真是糟蹋了这个貌美又温婉的好妹妹……”
她确定哥哥是在宴席上喝多了酒了，所以才会在迷迷糊糊之际拉着她不住嘴地说不停。这些事，本来阿爹是不准她知晓的，毕竟她是个女儿家，可这下子，全让她那粗神经的哥在喝醉酒的时候全说给她听见了。
但若柳即便听见了，心里却不见得是欢喜，反倒是羞得不行，脸上红得像个熟透了的柿子：
“你喝醉酒啦，笨蛋哥哥！”看着他那副醉酒醉到连走路都分不清方向的样子，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果断，立即转过身趁阿爹阿娘和众宾客看不见，一巴掌扇过去她哥哥的脸上。
也就只那么一次，她知道了三月公子的事。
“方三月？他是……”
“你不知道？”
“呃……让我想想看哦……”
……
再后来，哥哥在一次出去执行任务时不幸受了重伤，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醒过来之后，大夫却说，他的一条腿是已经废了，今后无法再担当繁重的事务。于是，自那次后，她就没有再听过关于映月过去的事。而三月公子，也就此消失在她的记忆里。
喝过了苦涩的药后，若柳觉得有些犯困，于是稍稍是无力地抬起手遣了锁月离开，顺道让她替自己关上了房门，让她一个人好好地回去床榻上睡一觉。
她觉得，她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一待，毕竟，这一觉，她想到会是睡得很是不安稳的。
在梦魇里，她又想起来，三年前，阿爹死的时候发生的事。
那一年，荆州下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许多百姓因为那些年农作的收成不好，于是在本来存粮就不多的情况下，过得更加艰难。街头上几乎每走一步都能见到乞讨的人跪在地上，各处的商店都是大门紧锁，条件稍微好一些的人家也只能靠着小米粥度日，很是凄苦。
卫家本来尚算富庶，所以比起普通的百姓来，自然是要好一些，起码一日三餐尚算无忧。可阿爹那一身正气的人，总觉得自己既然身为一名官员，受着朝廷的俸禄，就必须在这些犯难的时候替百姓着想。
于是，他连夜把灾情上报了朝廷，希望朝廷能开一下国库，接济一下荆州一众受雪灾的百姓。
他心系百姓，我们着实不反对，也很支持。然而，就因为他那一上报，却惹出了一个大麻烦。
阿爹担任“映月”的掌舵人，本来就是极机密的事。朝廷上下除了皇上和几位掌管中央的官员晓得外，几乎是没有外传。而民间虽然有不少人都知道“映月”这个组织的存在，却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映月”里头真正掌舵的人是谁——平日一切闲杂事务几乎都是她哥哥和义哥出面打理，实在是甚少有人能窥探到“映月”内部的架构。
可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一年却是出了一个大岔子：有人趁着阿爹上报朝廷的文书还没有到达皇上的手里，中途使人截了下来，然后换了一封告密书，还煞有其事地附上一份行贿的名单的数目，说是阿爹为了自己的私利和“映月”的利益，故意为难荆州百姓，在大雪灾害到来之时，非但不上报灾情，还私自打着朝廷征用的旗号，挪用百姓的存粮，使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当时，没有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当阿爹心急如焚日日等待朝廷下诏开国库之际，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朝廷要抓拿他和“映月”内部一干管事的人回去受审的诏书。
“柳儿，你可晓得那诏书千斤重？”
言外之意，她到了后来，似乎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才渐渐明白。
——既然，它要你爹走，谁也拦不了。
这一去，阿爹却再也没有回过来荆州的卫府。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前年雾雨(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