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美人》鱼一碗

7、香草美人·七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又到了，这几日是江湖上最热闹的时分。在去往大会的路上满是各路好汉豪杰，甚至都不知如何能够一下子便冒出这么多来。
　　这有英雄，就有鼠辈。不过，大家各混各的，谁不都搭界，彼此间也瞧不上眼。倒有些是真会钻营的，两头都顾得上，既与大侠们成了出生入死的至交，又在人渣堆里混得风生水起。在江湖上，个人凭个人的本事，不光武功要厉害，那人际交往，自然也是不能落下的。
　　您瞧瞧！连武林最大的魔教都来开大会了，还是那些名门正派们发的帖子。这世道，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百年前的怡情山庄本就家底殷实，加上代代教主无心在江湖上多做走动，便在各路生意上亲力亲为、好生打点，如今，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这银子当是该花的时候便毫不吝啬地花，所以，排场大些、讲究多些，那也没什么，只是叫些眼皮子浅的，看呆了。
　　长生教浩浩荡荡地来，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顶轻盈飘逸的小轿。风吹起帘幕，可见到里面有位窈窕的姑娘，薄纱遮面，仿若仙人。
　　江湖上人人传言那魔教有位圣女，美若天仙，冷若冰山，这可真的来了，大家也算开了眼。
　　长生教倒是真有位圣女，相貌、品性均是上乘，但人家却不如传说中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她是相夫教子，不亦乐乎，现正在开阳山上带着一双儿女嬉戏着呢。那这轿中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事情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开阳山，议事堂。
　　众人对于这舞林大会之邀是议论纷纷。有人说，管他什么名门正派，不去就是不去，还怕人说吗？马上又有人反驳说，不去才会被看轻了！
　　一时之间，场面煞是热闹。
　　□□素来敬重教主，此行艰险异常，他自是挺身而出，要求一同下山。想要出一份力的不在少数，顿时，议事堂内的议论声转为了热血澎湃的追随教主的声音。
　　任超宇见众口一辞，多少也有些感动。他的年纪不大，早年又经了江离这一事，知道世上人情淡漠，如今教里万众同心，便甚觉安慰。不过他心里早有安排，自己是必然要去的，贸然出行当是不可，但若山上没了人，那更是不得了。□□忠实可靠，武功高强，教内人人又服他，留他在山上主持大局是再好不过了；康伯和陈如云心细，一同照料才好。几位堂主里，吴杰这人心性太过耿直，只怕应付不来外头的场面；郭恩玉是在任超宇去蜀中的那段时间来到山上的，一直以来虽说表现得可圈可点，但人无完人，他这般无暇无疵，任超宇对他总是不太放心，倘若带出去，生怕有个万一，会坏事；周成刚和陈志倒是可以一用，让他们去堂里再挑些人，就差不多定了吧。任超宇根本就没想过带江离外出，虽然江离常在外走动，无论武学修为还是实战经验都是教内乃至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好手，带上他，若遇到什么危险，定会多上一分胜算，但任超宇从来没想过在会遇到不可知的将来时把他的阿离带上。这个倔强不屈的少年，他只愿带着去看江山各处的如画美景，去品鲜为人知的好酒香茗。
　　任超宇把这安排一说，人人叫好，除了江离。
　　江离本来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手上摆弄着一朵杏花，听了任超宇的话后，他面色一冷，将手上的花弹到任超宇的身上。“我呢？”
　　任超宇对着江离是说不来拒绝的话，他清了清嗓子后，过了一小晌，又清了一下。
　　这时，郭恩玉说道：“下山一行，还少位圣女呢。”
　　此话一出，聪明的人是乐得不可开支，愚钝些的，看着别人笑了也就立马反应过来了。他们与江离是极熟，平日里被他欺负惯了，现在干脆一次笑了个够。特别是那吴杰，跳过来拉住陈如云说：“嫂子，快把这名头让给阿离吧。”
　　任超宇总算好交代了，说：“看吧，什么都不缺了，就少了我们这大魔教的大妖女。”
　　江离被闹得面上粉了一片，他咬着下唇，半晌，说道：“妖女就妖女。”
　　众人哗然，接下来的几日开心得跟过节似的。人人都过来看江离，像是来看新娶的教主夫人一般。
　　任超宇有些心疼，但话出口了，改都改不回。

　　江离曾经想过，自己若是个女的，大哥会不会娶自己？当年，父母会不会与教主家订下姻亲？不过他立马又觉得这念头好笑至极。他口口声声说不信命，但心底却隐约感到一切仿佛都注定了，世间的人和事如同棋盘上黑黑白白的棋子，走了另一步，整个局势就全变了。他从未希望自己会成为一个女的，现今这样就够了，他不求多，只要大哥能活着，多活几年。
　　他坐在精致美丽的轿子里，感到拘束得紧，整个人累极了，便歪在垫子上。风又吹起了轻纱，他赶紧一个机灵坐直了。陈如云在他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丢脸，说了太多遍，他现在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陈如云那喋喋不休的说话声。等会得叫人换了帘子，用什么薄纱啊！要用极重的黑布给遮起来，越严实越好，那才叫妖女呢。
　　他正苦着脸，只见喜凤钻了进来。这丫头素来坐没坐相站没站相，陈如云念叨叨地要江离在外千万别丢人，可也不想想，带着这样的丫头出门，早就没脸了。
　　喜凤见了江离，拍手道：“阿离，这回可真老实了！教主怕你闷得慌，叫我来陪陪你。”
　　教主英明！江离眯起眼睛，柔声对喜凤说：“我刚看到水云斋了，帮我去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
　　喜凤掏了掏耳朵，“你刚才说什么？出门的时候嫂子跟我念叨久了，我现在这耳朵不太好使。”
　　江离揪过她的耳朵，附上去说：“胭脂水粉！”
　　喜凤一脸愕然，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阿离，是我病了还是你病了？”
　　“还不快去！”江离摸出了一枚银针，闪闪发亮。
　　喜凤赶紧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周成刚领着手下人护卫教主、“圣女”，神经正高度紧张着呢，只见喜凤离开了大部队。
　　陈志带着影卫暗中殿后，神经更紧张，也见喜凤离开了大部队。
　　然后，大家都看到喜凤钻进了一家胭脂店。
　　陈志在心里把她的祖宗上下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顺带，也问候了一下吴杰的。
　　周成刚气不打一处来，冲进胭脂店揪住喜凤的耳朵吼道：“死丫头疯了吗？”
　　喜凤更厉害，立马吼了回去，“姑娘让买的！”
　　“放屁，他怎么可能……”
　　胭脂店老板拨拉着算盘，“这位客官也忒小气了，你家小姐买盒胭脂还要你过问？”
　　周成刚被他哽得说不出话来，他摆正了心态，粗声问道：“多少钱？”
　　老板抄了个账单递了过来。
　　周成刚瞄了一眼之后，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丫头，这上面写的是……”
　　“抱歉，我不识字。”
　　“放屁！不识字咋买了这么贵的东四！”
　　胭脂店老板继续拨拉着算盘，“唷，我还以为你家非富即贵，原来也是个充场面的。来人，轰出去！”
　　“放屁！老子今儿叫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大户人家！”

　　片刻之后，喜凤出来吃力地拎了两个鼓囊囊的袋子后又进去了。
　　再片刻之后，周堂主抱着一大堆胭脂灰头土脸地出了店门，喜凤在旁帮忙拎着两只干瘪的钱袋。
　　江离笑盈盈地说：“哎哟，辛苦了辛苦了，放到教主那里去吧。”他知道周成刚这人小气又极爱面子，除了这点，这周堂主倒也不错了。待周成刚走后，他问喜凤：“水云斋的老板真跟嫂子说的那样叫人讨厌？”喜凤重重地点了点头。
　　任超宇看着周成刚将快叠成小坟堆的胭脂摆在自己身旁，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