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美人》鱼一碗

28、《香》番外 痴儿

　　杜家是大户，老爷身居高位，家中黄金万贯，无人质疑其地位与荣耀。杜家一干人的日子可是舒坦得不得了，当然那都是在杜老太爷没垮台之前的事情了。杜老太爷服侍三代帝君，到了古稀之年告老还乡，竟还得了个小儿子，令人啧啧称奇。可这杜家小公子真是命不好，才生下来都没来得及取名字，杜家倒了。这迎风招展数十年，等到要倒也就一二三的功夫。圣旨一下，杜家结党营私，圈地敛财，满门抄斩。罪责倒也没说错，从杜家运出的黄金白银绫罗绸缎珠宝古玩，从宫外一直铺到宫内，但这些，杜家小公子都没有享受到，他能捡得一条命来已经违逆天子，至于其他的，不提也罢。他真真是从人人瞻仰羡慕的云端跌到了俗世污泥里，差点怕是碾作了尘土。他有姓无名，四处流落，为偷生伏低做小，这辈子都再不可能有大家的气度和君子的磊落。他年纪虽轻，行医拐骗摆摊偷盗杂耍乞讨唱戏结帮卖身做手艺倒是样样在行，得两铜板就吃一顿，明明是个无赖却能装得清纯可怜，他可不是个好的，害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更谈不上什么骨气了。最关键是，他没有目标更无理想，每日如同孤魂野鬼，活是活着，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各种坏事都能做尽，哪个不好的都能觉得稀奇学来。反正，端着过也是一天，放开了过，不也是一天么，快活要紧。
　　他是冲着江南第一美人的名号去的玲珑楼，为了进得去出得来，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行巫做法耗了整整半个月，将全村人骗得团团转，老底都翻出来给了他，只求大仙做做好事免除厄运喜事来临。他能做什么好事，饮血噬骨的做不出，骗些东西来那是家常便饭，被人追打惯了，也练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别的不顶用，逃脱是一流。他兜了一包裹铜板、银锁、做工不太好的金戒指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去换钱，那个村子实在是穷，折腾了这么久就出了这么点东西，不过好歹，风流一宿是能的。
　　他并非达官显贵，就算勉强进去了，人家也注意不到他，更何况他在外头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早成了人精，初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低调得紧。他就这么低调地混迹了一晚上，非但见到了花魁，还见到了嫖客们翘首以盼的花魁弟弟，啧啧，当真是一双妙人儿，这玲珑楼看起来比寻常妓院有趣多了，他当下就决定把自己卖进去玩一阵子，反正，自己又不金贵。
　　于是第二天杜家小公子便因招奸人陷害，从显赫家族苦兮兮地流落到了风尘之地。照他说来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气质完全不行，言行举止跟个外面粗鲁邋遢的小流氓差不多，又有些像到处叫卖的精明小商贩，没人会信他，只当他是个笑话。便是烟花场所，也分个高低优劣，真是出身富贵的，也有人敬有人疼，可他分明不是还要装，装又装的不像，才更叫人鄙视看不起，好在他脸皮够厚，每天开开心心还跟妓院里的人玩闹，做小倌儿做到他这种地步也实在是个人才。他胜在眉眼长得相当不错，更重要是会玩放得开，嫖客们操起来那是相当的舒爽，再加上他还是个聪明易学的，各种新奇事物上手快得很，操弄完了还会弹弹琴，一曲如痴如醉叫人销魂蚀骨，有滋味的紧。
　　玲珑楼渐渐的就有了两大红牌，如梦、如痴。不过所有来往玲珑楼的人都知道，最稀罕的宝贝，还是秦比梅。杜公子也喜欢他，比起更功利世俗些的姐姐，这个弟弟长得更美，而且又弱又傻气，偏偏还一身傲骨，杜公子可喜欢撩拨他了。要么摆出一副嫉妒的嘴脸挤兑他，要么就是个大爷样的调戏他，从来不厌倦，兴致高的很。总归在玲珑楼的大家伙儿看来，这人这辈子估计就没个好的时候，一天变一个样，挑着眼风勾引人的，楚楚可怜落下泪的，蛮不讲理横着走的，嬉笑晏晏耍起宝的，把客人们是骗得团团转，各式玲珑玩意儿收了不少，小匣怕是装都装不下，简直阴险狡猾好色还贪财，但人家日子过得就是舒坦。
　　这日玲珑楼来了个大客人，一出手就包全场，这绝对是自开张来都没有的事。这位大客人可不是一般的主，杜公子在江湖摸爬打滚惯了的，瞧瞧就晓得来的是玲珑楼的大老板，不榜上大老板怎么一解心头之惑呀，杜公子来了劲，干活特别卖力，呻·吟更是销魂，力求在众莺莺雀雀中脱颖而出。
　　他与秦如梦一起陪了客人一夜又一天，这人既恶心又变态，他都明晃晃地看出如梦姑娘脸上的厌恶之情，到后头这姑娘居然还为自家弟弟求情，真是天真无辜又可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要活，那就得认这世上的理，他无关痛痒地想着，不过啊，可惜了那美人弟弟。他一天之内变幻了数个表情，淫·荡的、善妒的、冷酷的、不屑的，独独把清明和怜悯敛在了心里。
　　他一路陪着美人弟弟跟着大老板去了西域，他学了少许本事，掺和了凌霄宫内事务，明里给宫主最宠的比梅使绊子，暗里对宫内的上上下下下毒手。比梅性烈，离开玲珑楼之前却也开始耍些小手段作些小阴谋。日子一天天过下来，把一个个都染得不像个好东西。
　　他眼看比梅要死要活，自己有时候还上赶着去添一把火，到了最后，又是他送了比梅那一味致命的毒。这活着没劲，不如死了好，死了清净，没有恶心人惦记着。只怕这傻弟弟心里要有什么扎小人榜单的话，他屈居第二位是没多大问题的。
　　杜公子如此聪明伶俐，人精一个，到比梅死的时候才明白这一切都为了长生。长生长生，多少人为长生而死。
　　人精杜公子一番打扮，又混进了长生教，还得了教主亲赐的名。他做作得过分，就是如此过分却也让人不疑有他。他与郭四郭恩玉里通外合，长生教本就大厦将倾，这一搅和之下，更是摇摇欲坠，教内上上下下多少人家将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与大家处了一段日子，大家待他说不上好，但着实也不算差，将这么一个外面捡来的东西好生养着，在教里面当下这个情况里，已是不易，他理应也该不忍。但其实他没什么同情心，杜家倒的时候又有谁来同情他呢，他能捡来一条命，是黑心人家贪了财，贪了大笔的财又不对他善终，任其流落街头苟延残喘。他活下来并且活到现在是他自己的本事，他不欠谁，也不会为了谁。正是不会为了谁，他自然也不会忠于自己的大老板。他是卖到了玲珑楼，还进了凌霄宫，但他是自己作死，也能自己作活。
　　杜公子将凌霄宫长生教的虚虚实实探了个清，该卖的该骗的也互相糊弄了过去，回头趁乱就将郭恩玉给杀了。他的功夫其实三脚猫得很，自小没有师父带着，本是敌不过郭恩玉的，但学的什么都是为了活命，又懂得掌握天时地利人和，谁要没长多个心思，怎么也斗不过他。他在郭恩玉要反的关键时刻先下手为强，一把除了凌霄宫好不容易才打进长生教的内奸，让长生教多活了片刻，有了个喘息的机会。但那个猥琐恶心的男人可不让长生教喘息，带着一帮比他还不如的狗男女就上了山。杜公子一旦得了机会就再不放手，步步为营，叫最难对付的人在他手下送了命。
　　在他不太长的年岁里，经了多少事情，也遇到了好几个各具风姿的人物。他作践了他们，让凄苦的更加悲惨，让有情的断了想念。他像个痴儿，不为别人活，也不为自己活。但好在到最后，他却出手让不得瞑目的复了仇。
　　管别人活不活，活得好不好，他让谁死，谁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