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美人》鱼一碗

29、香草美人·二十一

　　杜衡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前后上下检查了一遍，却看到一只鸟在远远的天边颓然打转，他赶忙前往确认，真是白尾，便急急四处找寻了一遍，见到江离面色惨白，眼眸却红得能滴出血来，身体极为虚弱，精神上趋向癫狂。他一把捞住江离，只觉触手之处湿滑黏稠，这黛紫的衣衫渗透了血。
　　“你怎么出来的？那人呢？”江离比他高，倚着他颇为难受，却也顾不得内心身体是否舒爽，心里头只想着不惜一切找人解毒再救大哥。
　　“死了。”杜衡神情淡漠，一手托住江离的下颚，“骗他出了汗喝下龙井，中了你的清明之毒。”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有丝笑意。
　　江离听到这里，精神一下子松了下来，喃喃道，“死了？”
　　“死了。”杜衡安慰地拍拍江离的肩头，“你莫伤神，这世间能解抽丝之毒的，本来就只有你。”
　　江离默然，过了一会才道，“我明白。”
　　他将江离扶着原地坐下，交代道，“别乱动，你伤太重，我救不了你，你等我一下，我带你回开阳山。”
　　杜衡又去偷来了一辆破马车，还顺手捎上了吃的，回来一看，江离果然乖乖地待着，其实他这时已进入昏迷状态，要动也动不了。他浑身布满伤口，无一不在渗血，场面极为骇人，若无高手相救，性命堪危。杜衡也无法，只能将他带回去再作计量。
　　马车摇摇晃晃，一日行不了多少路，杜衡怕他熬不住这两三日，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看看，只觉江离脸上满是死气，离开阳山越近，这死气就越重。到第三天的时候，杜衡终于到了进山的路口，他有些欣喜地回头掀开帘子，却见江离已经醒了过来，手里护着个羊脂小瓶，他顿然明白这是给任教主的药。
　　江离艰难地开口，到死前依然不掩傲气，“我是看不起你的，便是你带我回来，我也不会谢你。”
　　偏偏杜衡是个爱受虐的，美人当头他眉开眼笑，托着腮盈盈道，“嘴上别谢，□□报答即可。”
　　江离现下知道眼前这人远非之前在开阳山上那般软弱可拿捏，便说：“我可将万物回春口述与你，只要，只要你能把教主医好……”
　　杜衡不由分说打断道，“美人，我可不稀罕什么万物回春，活不活对我来说无甚重要，对你们来说可不是，你在这跟我费什么口舌，还不如赶紧上山，小情人还能会个面。”
　　“没人、救得回我，”他说话越发吃力，“我明白，我这伤、太重”，他停下来喘了喘，将视若性命的瓶子递给杜衡，“我死了，他就不做傻事，你帮我，帮我照顾他……”
　　杜衡正色道，“我照顾不了。”江离却终于糯软了下来，微抬着素白的脸，眉目清秀俊丽，神色娇俏可爱，杜衡总算明白任超宇为何将他守在心尖上。他生平第一次动了心，神使鬼差地点头应了下来。
　　江离总算放了心，慢慢敛了眼，“我杀戮过多，死得其所……我，还是信你的……”
　　杜衡亲眼看他合了眼，为他理好衣衫，得了临终前的这句话，有如天大的褒奖。

　　杜衡驾着马车上了山，先去了远香堂，将江离好好地摆在床上，周边拢了草药，满室芬芳。
　　随后再去寒碧园。任超宇状况不好，动不了却也不睡，睁着眼到处指使底下人出去寻找江离，见了杜衡立马挣扎着要起。
　　杜衡连忙将他劝下，一副乖巧的模样。
　　“你回来啦，你怎么回来的，有没遇到阿离。”任超宇问得急切，问完不等回答，突然眼角沁出泪来，“阿离他……”
　　杜衡知道瞒不住，只想让他将药服下。任超宇无论如何都是不肯，急着要见江离。
　　康伯叹着气，说，“见就见吧。”

　　江离面容清丽，衣衫素净，任超宇看得久了，那上面的云纹好像在眼前层层晕染开来，他仿佛重新陪伴他从稚嫩孩童到翩翩少年。他拨开江离身边的草药，与他并排躺了下来，将他那已经冷透了的手仔细拢在自己的手心里，随后一掌击穿了自己的心肺。
　　死生契阔。

　　这世上没了万物回春，也再无长生教。
　　长生长死，长死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