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弦上曲》浅唱淡笑

8、飞袖红扇乱姻缘

　　宫里没有传话催，但顾家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顾倾颜的婚事。虽然没有催，可是细细密密安排了一个多月，册封大典居然也就到了。一个多月足不出户，倾颜憔悴了许多，纵使册封那日锣鼓喧天，她都恹恹得像是提不起精神。

　　她舍不得顾家，

　　或者可以说是舍不得自由。

　　季央忙进忙出，府内老老小小都没有闲着。顾无颜罚季央去洗衣房做工一个多月，却又念在这丫头伶俐，把她派回倾颜身边，陪嫁入宫。陪嫁入宫的还有水居，顾无颜给的理由很…无赖…水居听到的第一反应是只剩黑线…

　　什么叫想吃家里菜的时候可以叫自己煮！那宫里是缺美食还是怎的！家里这么好的条件我爱干啥干啥不受人约束去皇宫找什么罪受你当我傻的？我不去。水居眼神抵抗了下顾无颜的决定。

　　你舍得尉季央一个人在皇宫受苦那你不去我就同意。顾无颜回了个眼神，摆明的威逼利诱。

　　我舍得！非常利索的回了个眼神，却在顾无颜疑惑地眼神再询问了次是吗之后，水居举旗投降。好吧我去…好你个尉季央为了你姑奶奶把自由都牺牲了在皇宫我要不把你整的天翻地覆我就不姓水！

　　等等，天翻地覆这个词…是这么用么？

　　皇帝的迎亲仪仗队在顾府门口吹吹打打闹得震天响，十三王爷被指派来做迎亲特使，新娘子尚未准备好，顾无颜就和慕容傲然在堂内喝茶。

　　季央给顾倾颜画的却是淡妆，是因为她总觉浓妆称不上倾颜。戴了凤冠，换了嫁衣，将绣着六凤的霞帔掩至凤冠顶上，倾颜要出去谢礼。

　　季央穿着大红衣裳，搀着顾倾颜出房门，十三王爷在门口候着了，身边站着的是顾无颜。

　　顾倾颜看着哥哥，没有泪水盈目，哭哭啼啼之态，只是冲顾无颜点了点头，说道：“哥哥，阿颜走了，或许很久不会回来，哥哥要好自珍重。”

　　“诶，你在宫里一样多保重。哥哥亏欠你很多！”顾无颜点点头，凄凉之意顿上眉梢，慕容傲然看不下二人分离之苦，只好打断道：“秀女顾氏，请上轿。”

　　“是。”倾颜点头应了声，季央替她将霞帔放下。搀着顾倾颜上了轿，季央就在心里勾勒起马上要有天翻地覆变化的新生活。

　　在瑶朝，皇帝封妃，册封大典那日，认识嫔妃的邻里四坊或是嫔妃的亲友都可以为嫔妃凑一份嫁妆。或一捧米，或一匹布，只需在嫔妃入宫经过的路上交给迎亲队伍中的记录官就好。记录官会一一记下份数，份数越多就说明嫔妃的名声越好。皇帝也会因着这个，间接对嫔妃有个基础印象。

　　倾颜的好名声在瑶朝皇都一直传的响，一路的送嫁百姓，记录官忙的手忙脚乱。

　　再过一里地就到慕容王府，慢慢王妃和快快一早就在那里等着。

　　两人手上各备下一份厚礼，穿着深浅不一的红衣。快快站了一会儿，见送嫁队伍未到，头低低的，低垂着眼帘，喃喃道：“皇天不佑有情人。”

　　“妹子你在那自言自语什么？”慢慢侧过头问她。

　　“没什么。其实今日顾三小姐大婚，我说了也是那样，不说也是那样。你不知，顾三小姐有着心上人，不过顾二公子不赏脸，送着妹妹进了宫。我是可惜三小姐和她的有情人不成眷属。”快快微笑着说道，却确确实实有惋惜之意在话中。

　　“这么说，本女侠又得闹着皇都天翻地覆。”慢慢说着，嘴角浮现一丝谑笑。快快来不及说什么，送嫁队伍便到了，快快只觉眼前一晃，慢慢已经端着厚礼出现在了队伍中。

　　记录官赶紧接下，再三拜见王妃。催着队伍赶紧前进，他实在是不想再记下些什么了。

　　“慢着，都给我停下！”慢慢一声娇喝，轿夫们一愣，果真停下了脚步。

　　“小慢，你是要做什么？”听到慢慢的声音，慕容傲然从队伍的前头快步走来，看着慢慢问道。

　　“抢亲！”慢慢笑着，大红扇一摆，慕容傲然一觉气势不对，怕挡着她来不及，下意识要去拦住花轿门。

　　不料慢慢出手很快，慕容傲然的手刚伸过去，慢慢的红扇就已经袭到。

　　慕容傲然袖中突出一柄利刃，慢慢脸色一变：“跟我你要动真格？”

　　王爷似乎也严肃地很：“你一样动了真格。”

　　王爷的话当然不是说说，因为慢慢红扇扇柄里藏着的六柄短剑此时就戳在他的手臂上，王妃手下留情，没有刺伤他，可是他也感觉得到，王妃今天来真的，因为她用了短剑。

　　慢慢怒道：“慕容傲然，她有心上人你知道吗！”

　　“她也有她的顾家！”王爷今天是真的挺不客气，起码他没有畏畏缩缩。或许是自己迎亲就决不允许出差错的信念鼓舞着他难得地和王妃抗衡。

　　“你知不知道相爱不在一起会苦了她一辈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慢慢的语气突然就缓和了下来，哀叹之意明摆，请求之意相掺。

　　“那你也不能把她带走。”王爷也缓和了语气道。

　　“我今天要是一定要把她带走呢？”慢慢眼光突地锋利，反问道。

　　王爷一愣，隔了半晌，深叹口气道：“那你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呵…”慢慢苦笑着，眼里有几分泪水：“慕容傲然，那我不妨明白地告诉你，今日我宁可被你杀死都要带她走。嫁给你我真是后悔。你从来没有明白过我，咱们夫妻的情分不如到今天就结束吧，你还是，”

　　讲至此，突地一顿，似是不忍心说下去，却只好坚定自己，冷冷说道：

　　“休了我吧。”

　　话音一落，红扇飞起，开似蔷薇，合若花凋。慕容傲然亦是起剑抵挡，慢慢攻得快，慕容傲然迟迟不愿真的下狠心也去伤她，可是看着慢慢一招比一招狠，轿帘已被她扬起了几次，只好下了狠劲，猛地回攻。

　　慢慢左起一剑，向慕容傲然腋下攻去，慕容傲然反手一挡，慢慢左手的红扇便被压制住。慢慢右手一挥，这一次是真的下了狠劲，竟是向慕容傲然的胸口要害攻去，慕容傲然不及防备，短剑便刺入胸口。所幸慢慢反应快，也不是真愿意去伤害他，一剑刺入肌肤便收了手，故那剑只伤到肌肤寸许。

　　看着慕容傲然受了伤，慢慢心里一顿，却很快将关心从眸中抹去，一把推开慕容傲然就要去掀轿帘。然而慕容傲然反应也很快，见拦不住慢慢，便将手中的匕首以刀柄朝慢慢扔了过去，却不想因着受伤偏了分寸，匕首正好以刀锋打伤慢慢的手。

　　“你！”慢慢收手去捂着鲜血顿流的手：“你果真是下手不留情啊！”

　　“是你不给我退路！”慕容傲然一字一字认真说道，身子还拦在花轿前，誓死守卫新娘。

　　拔下飞到轿门上的匕首，慢慢作势举起就要朝慕容傲然砍下，慕容傲然闭眼受死。慢慢迟迟下不去手，最终是不忍心，擦干匕首上的血，掀开花轿边上小窗的帘子，将匕首交给倾颜道：“倾颜妹妹，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我知道你心念顾家，可是你一旦屈服于命运，命运就会再三折磨你，你若现时不反抗，今后只怕再没有机会。我将匕首交给你，你可以用它去争取你期待的自由。慢慢无法救你出樊笼，但求你好自珍重。姐姐，去了。”没有等顾倾颜应答，慢慢放下帘子。又看了一眼慕容傲然，眼里满是绝望，作揖道：“今日得以领教阁下高招，慢慢心服。不至今日不知阁下日日谦让我已久。得谢多年宽容相待之恩。情至今日已止，阁下不必内疚，不必挂念，也不必再顾念往日夫妻恩情，今日慢慢刺你一件，你补了慢慢一刀，过去多少情，多少爱在这两剑之中就已灰飞烟灭。阁下不比愧疚，我也不会为难。再次多谢阁下多年相待之恩，望永无相见之日，免以为扰。”话一说完，红衣一拂，又像一阵风似的飘到不知何时备在王府门前的马上，一阵尘土，红影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快快一声姐姐来不及出口，眼眶就湿了。

　　姐姐，你其实早就忍受不了了，对吧？

　　你也曾渴望那样的自由，只是天下没有谁人由己。

　　你或许很爱姐夫，可是你恨他永远不明白你真正的渴求。

　　别人都道你风风火火做事不假思索，

　　我却知道你早已在心里盘划几遍，决定再跟命运搏一个输赢。

　　做不了自己就帮别人做好他们。

　　淡红的衣裳似火，是要烧断多少人身上的枷锁？

　　姐姐，

　　请别抛下我，

　　咱们姐妹既是一体同心，

　　天涯海角，

　　我自当随你同去。

　　王爷和王妃的打斗其实很短暂，又被花轿拦着，看的清楚全过程的只有王府的家丁们，记录官还有轿夫。

　　沿街的百姓只道那花轿停下，王妃和王爷动上了手应该是因为王妃拦着花轿要说一两句什么王爷拦着了，依着王妃的火爆脾气动两下手是应该的。于是也没什么人在意，毕竟慢慢的那声“抢亲”的刻意压低可不是白压的。

　　记录官和轿夫装作没看见，反正亲也没有抢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丁们更不用说，利索的去给王爷准备新衣换上，处理了伤口以便王爷继续送嫁。

　　于是整段打闹没有任何损失，王爷继续迎亲去皇宫，百姓继续送嫁妆。其实还是有损失什么，众人刻意略掉，王妃的离开似乎就没有发生过。

　　快快跑了，她不顾慕容傲然，上马去找慢慢。慕容傲然看着慢慢走了，对于快快跟着跑了也没有什么反应，一脸没有生机的快速入府换了衣裳就赶紧带着队伍去皇宫。

　　季央觉得，这一切变得太快，她什么反应都来不及，慢慢，快快，慕容傲然三个人的命运就像突然改写了一般，好似顾倾颜。

　　顾倾颜坐在花轿里，手紧紧握着匕首。她在为要不要为命运奋争而纠结犹豫，最后选择了藏匕首入袖，她是真的想再赌一把。

　　还要，不连累顾家。

　　仪仗队继续吹吹打打入了宫，季央觉得踏入大门时便有一道目光如利剑般射来，四处找寻，目光便似躲着她，不多时，又一道，这一道柔和的多，而且季央不用找就几乎能肯定，是沐知风。

　　他终归是来了，

　　可在她心里，她盼他别来。

　　因为她知道，天下没有谁可以忍心看着心爱的人和别人步入婚堂，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刻意把那目光略掉，一步步跟着花轿队伍走，她的心里有惊涛骇浪，顾倾颜的心里亦有。

　　这一夜，又该改写多少人的命运？